爪牙的狼崽,總喜歡揮著利爪傷人,卻不失可愛。
大半夜,帳下一眾將軍被這麼個來歷不明的小娃娃擾了好覺,便紛紛湊了過來,連唬帶嚇的逼問他身份來歷。被打傷的那五名將官甚至嚷著要將那少年押進帳中嚴刑拷打。
當時巫國與北邊荒漠的鬼方國交戰甚惡,雙方都使盡解數往對方營寨安插奸細,且手段越來越高明。俘虜、營妓、難民、孩子……皆是安插奸細的慣有手段。此等敏感時候,這孩子出現的如此詭異,眾人心絃緊繃,自己亦不得不提高警惕。
那少年最終昏迷在他的鐵槍之下,不是被嚇的,而是因為重傷和脫水。據說,他跑了五天五夜,累死了七匹馬,才來到這裡。
他的身體,單薄滾燙得厲害。黑衣之下,佈滿觸目驚心的傷痕。最新的,是一道道被利刃砍的皮肉翻卷的劍傷,背上和腿上幾處,甚至露出了白骨;而真正致命的,卻是穿胸而過的那一劍,堪堪擦著心口,再近半毫,便可致命。
對此,有人認為是鬼方使得苦肉計,有人則生了惻隱之心。大半夜,帥帳吵作一團,自己也舉棋不定,只能喝令眾人回營休息,等人醒過來再議。待第二日升帳議事,左右兩列將領卻少了三人,負責點卯的將官支吾半晌,才敢說出三位將軍是連夜審奸細去了。
自己心頭一震,趕過去時,少年已被鞭子抽成了血人,帳內充斥著皮肉燒焦的糊味兒,虎賁營大將張遠正拿了塊燒得通紅的烙鐵,對他眼中的“奸細”極盡折磨。
半月前,張遠因為輕信一個孩子,誤中敵計,不僅丟了整營的糧草,還險些命喪苣峽谷之中。自那以後,他便對那些看起來傷痕累累、無依無靠的孩子深惡痛絕,看哪個都覺得是奸細,稍有不順眼,便要拿了審問一番。
見到自己掀帳而入,那少年睜大一雙黑眸,冷冷一笑:“都說東陽侯謀勇無雙,乃真英雄,而今看來,也不過是畏敵如鼠的紙老虎!”
因為這一句話,自己力排眾議,將他留在了軍中。不是因為受了激將,而是生了馴服之心。
而這少年身體內蘊含的巨大能量,卻遠遠超出自己的預期。小小年紀,箭術卓絕,馴服烈馬無數,連軍中最厲害的弓箭手都敗在了他手下,沙盤點兵佈陣,更是翻雲覆雨、奇招百出,連精於此道的季宣都嘖嘖稱奇。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那少年在尋找水源、勘測地形上,有著異於常人的敏感與天賦,巫國與鬼方的對戰僵局,由此打破。
時間久了,一幫老將也漸漸覺得這娃娃甚是有趣,尋了空隙便逗他玩耍。自己對他的偏寵,更是不輸劍兒,不僅親自指點他槍法,還讓他單獨創立黑雲騎,建功立業,揚名劍北。
可一夜之間,這些,全部都變作了一場笑話。
五年的朝夕相處,他竟將自己瞞得這麼深!
他常年駐紮在邊關,雖未見過他們巫國那位小世子,卻早有聽聞,巫王親手教授世子文學武功,寵之如寶,甚是驕縱。他實在想不通,當初那個傷痕累累的少年,怎會是備受巫王寵愛的世子?
而堂堂一國世子,冒名從軍的目的,又是什麼?
這些年,巫王對劍北的情報,瞭如指掌。每遇緊要戰事,王旨總能在最恰當的時機,準確到達,難道,這就是他潛入軍中的目的麼?可他季愷之何德何能,竟值得自己的君上付出如此代價,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思及此處,季禮無端出了一身冷汗,太陽穴更是突突跳個不停。
季宣徘徊在練武場外,踟躕著要不要近前,見老父似是身體不適,忙疾步過去扶住他。
季禮沉痛而嘆:“枉我戎馬一生、破敵無數,最後,竟被一個孩子耍的團團轉。你說,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對自己所揣度的一切答案,他都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