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不過是跟人出去玩了,他這個做師傅的就焦躁得不像話,心裡好似揣了鍋螞蟻,到處亂爬著找出口,卻又不知道要找的是什麼出口,在哪裡。
從前哪會如此。
從前小徒弟天天有點閒功夫就往鄉里跑,他只覺得小孩貪玩是天性,何必管制約束。不能對比,更不能細想。
邢剪抹把臉: 在張家玩什麼新鮮東西了?
沒有玩,皮影戲才開始沒一會,陳子輕走得更近點, “張家小妾就出事了。邢剪盤起健壯的長腿:“大驚小怪,哪天不死人。”
陳子輕說了小妾的死法。
邢剪依舊巋然不動: 那又怎樣,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陳子輕欲言又止: “我想到了前掌櫃。”
他不是中毒身亡?
陳子輕摸著小臂的黑布條,指甲摳進去,喃喃自語道: “是呢,中毒。”
刑警拍掉他頭上的戲班雜役小布帽,隨手扔在床那頭的桌上: “去睡吧。明早還要去張家。”
陳子輕愕然: 去張家?
刑警困懶地打了個哈欠: 死人了,義莊就來活了。
次日,張家來了幾人,請義莊師徒到府上給彩夫人置辦靈堂,量屍體的尺寸打一口棺材,要是義莊有合適的,直接就可以用,不用另外打。
小殮,只停三日便下葬。
陳子輕一路走一路疊元寶,疊一個就拋進背上的竹簍裡面,到了張家時,他已經完成了一百個的三分之二。
這回他作為義
莊夥計的身份,大搖大擺進的張家,走的就是昨晚溜的後門。
義莊乾的是送屍葬屍生意,常年跟陰靈之氣打交道,哪能讓他們走正門,大戶人家很忌諱。張家甚至在後門放了兩株驅邪的草,和一個燒著木炭的火盆。師徒四人並未在意。
彩夫人名叫彩雲,住在後院的一處雲春園,很偏僻,沒有哪個姐妹與她做鄰居,她的園子孤零零的立在翠綠竹林後面,好處是日常出行不會引起注意。
只要伺候她的下人足夠謹慎,嘴巴足夠嚴,她就能在張家享受到相對性的自由。
陳子輕疊著元寶跟在邢剪後面,總感覺哪裡不對勁,站在用來作靈堂的正廳,他才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是什麼。
從進園子到現在,他沒有見到彩夫人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園子猶如墳墓,只有彩夫人一具屍體。
陳子輕停下疊元寶的動作,狀似好奇地問邢剪: “師傅,彩夫人的貼身丫鬟不給我們講講她生前喜好嗎,這樣我們怎麼給她的棺材做彩繪啊?
音量不大不小。
帶他們來的小管事聽見了,解釋道: 彩夫人如今沒有貼身丫鬟。
那別的下人呢?
彩夫人進附以來,一直只有一個陪嫁丫鬟翠兒照顧她起居,前段時間翠兒犯錯讓她趕了出去,老爺要給她安排新的下人,她沒要。
小管事浮於表面地悲痛道: “如果她沒回絕老爺的心意,有個下人陪著她,興許就不會發瘋癲了。
在場的幾人裡頭,只有陳子輕附和: “是啊。”古時候只要死得邪乎就是瘋癲,官府總不能登記上“邪乎”二字。
小管事叫人給他們上了四杯茶,只讓兩個家僕在園子外面守著,以防他們有吩咐。管瓊將兩個大花圈立在正廳一處: 小師弟,別東張西望了,早些忙完。
“噢噢。”陳子輕收回打量的視線,他把手上的元寶疊完,拿了帶來的一捆松枝冬青解開,挑出一些給花圈做點綴。
邢剪蹲在地上,面前是一塊黑木牌,他用左手假肢撩起右手寬袖,手持毛筆就要揮灑筆墨。
陳子輕第一件見邢剪寫字,他站旁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