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祖壽笑了笑,“大人來這裡一年的光景,為多少人翻案昭雪,懲戒了多少貪官汙吏,天下皆知。您也放心,您如今絕不是仁厚寬和的名聲。”
程詢朗聲笑起來。
事情便這樣定下來,在程詢稟明皇帝、幫忙斡旋之下,汪祖壽以驚人的速度在廣東紮根:出高價讓幾十間掌櫃的把店鋪轉讓給自己;派出手裡五名大管事帶人去各地,以高於市價三成的價錢,收購百姓家中存著的茶葉、水稻;收購上來的糧食八成上交按察使司,賑濟最貧苦的鄉鎮百姓;最令人咋舌的是,捐銀三百萬兩,用做打造戰船。
對於此人近十年來經商的情形,程詢也請舒明達幫忙查了,蘇杭一代的錦衣衛傳回訊息:雖說無奸不商,但在商賈之中,汪祖壽是仁厚之輩。
有些百姓說是活佛顯靈了,有的說是財神爺降世了。
官場情形卻是大相徑庭。
從這時開始,程詢的簽押房就沒斷過官員。問他為何越權干涉商人繳稅的人有之,要求看汪祖壽經手諸事賬冊的人有之,氣沖沖來質問、威脅他的人有之。
他們就是要仗著天高皇帝遠裝聾作啞,就是要跳著腳地拉幫結夥找程詢鬧事。
程詢起初一概不理,沒時間:梳理汪祖壽及時交上來的賬目、入賬存檔,跟皇帝討得力的專司這筆賬目的人手,向陸放討要賑災的官兵、去最貧窮的鄉鎮縣城賑濟……哪一件事,都比應付那些官員重要。
官員因為他的避之不見,肝火更為旺盛,六名知府、四名縣令聯名上疏告他的狀,大意是他與商賈勾結,牟取暴利,汪祖壽剛到廣東,他們便已發現諸多端倪,懇請朝廷派御史來徹查。
不是程詢訊息靈通,那些人根本就沒想瞞他,四處放話。
十個聯名上摺子的人,竟有懋遠縣令萬鶴年——那個算是廣東當時碩果僅存的清官。
要知道,萬鶴年管轄的懋遠縣,一萬人左右,一直窮得叮噹響,如今是賑濟的縣城之一。
想不通,就要見一見,何況對方一直在等著。程詢當即喚人去請。
程詢沒換官服,坐在長案後方。
萬鶴年身量不高、精瘦,一看就是分外耿直、倔強的面相。見程詢一身便衣,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停下腳步。
程詢指一指近前的座椅,“坐下說話。”
萬鶴年卻道:“卑職此番前來,是為公務。請程大人換上官服,卑職才好詳細稟明。”
程詢淡然一笑,“那你不妨回去,等我治了你擅離職守的罪,再說別的。”
萬鶴年皺了皺眉,冷笑一聲,眼含鄙夷地望著程詢。
程詢睨著萬鶴年,眼神由溫和轉為冷凜。相對而言,貪官汙吏不足為患,最棘手的反倒是這種墨守成規冥頑不靈的清官。整治,於心不忍,亦可能激起一方百姓的民憤;不整治,日後他底氣更足,時不時地給你添堵。
但是,不知好歹、影響大局的人,在程詢這兒,與贓官沒有任何區別。
對視片刻,萬鶴年斂目看著地上方磚。
程詢語氣涼颼颼的:“坐下說話,或者,走。”
“卑職站著說話。”
“說。”
萬鶴年道:“商賈汪祖壽的事情,卑職不知大人與陸部堂是如何說動了皇上,但卑職以為,二位犯了大忌。”
程詢側轉身形,換了個閒適的坐姿,“怎麼說?”
萬鶴年瞬間義憤填膺起來,“商賈是什麼東西?官府怎可與商賈糾纏不清?日後若是出了商賈亂政的事,是你程大人擔得起的干係?!”
程詢眸子微眯,“不過五十來歲,耳力、眼神就都不行了?宣讀皇上的旨意時你沒聽到?邸報上的字都不識得?”
“聖旨、邸報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