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把你的賬留到最後仔細清算。
後半句話壓在心底,不屑明言。
霍一把將蘇誡推倒在榻上,俯瞠他俊目:“畢竟也是十幾年的情分,你狠得下心對我,我卻狠不下心對你。”
說著,語氣驀地轉了個彎,意外的溫和起來。
真算那麼回事似的。
“你真這樣想?”蘇誡問。
他非常瞭解十五歲之前的池慕的脾性,比她父母親人都瞭解,外至其行為作風,內到其所思所想,他完全能看出八九分。
而那僅有的一二分不瞭解,主要是她腦子太跳脫了,他總是預料不及。
如今壓制他在床的她,為報家仇不惜向敵人獻媚獻身的她,他委實看不透一點。
謂聽她悲哀遺憾地說此無法對他狠心的話,只能且信並疑。
“你有此想法,是否說明我們之間還有可能?”言語間,玉澤大手緩緩靠近揪住領襟的她的手。
瞟見他動作,雲渡鬆開手,巧妙躲閃:“可能?你口中的可能是方才在宴堂上的要拿我嚴審,還是此刻的設計堵我在此?”
蘇誡道:“你因我受了那麼多苦,好容易回來,我如何能再傷害你。”漸漸表出真心,“你也算我親手養大,當年若非……”
話到嘴邊,他卻止住,只道:“宴上之事,我是為阻止你涉險太深,無法回頭,並非真的要對你動刑。我答應過世叔要護你一世周全——”
“住口,”聽他提及亡親,雲渡突然呵止,往事侵襲,胸口跟著便絞痛了。
護她一世周全?
呵呵,這是哪張狗嘴裡吐出的笑話!!!
轉過身,不想誰看見她的異樣。
鬆軟狐裘下一隻纖秀的手摸向針扎線纏的心口,那一層單薄的紗衣之下,掩著兩道寸長的傷疤:一道在胸前,一道在背上。
是此刻說會護她周全的人在宸章殿,在百官面前,在她拔簪刺向狗皇帝時揮刀捅穿的。
傷口結了痂,傷痂也在日夜輪轉中脫落,可每每憶起此間經歷,癒合的傷口還是會隱隱作痛。
尤其是想起故去的至親時,更是痛入骨髓。
“你要抓我嗎?”雲渡忽然問。
蘇誡聞言微怔,歪過身去看她。
垂瀉的青絲旁,她原本玉白無暇的一張臉不知何時變得灰白髮暗,眼眸緊閉,眉心皺鎖,看起來很是痛苦的樣子。
“慕慕,你怎麼了?”他撫上她薄削的肩。
雲渡揮開:“你要抓我嗎?”側眸睨他迷惑神情,再問。
“要動手趁早,我沒心情陪你耗。”
眼神已然又是方才那般兇悍。
蘇誡不明她反覆何由,於是訥訥道:“不抓。”
“若你還有一絲良心,儘早回頭罷,免省日後死得太難看。”
說著拂簾走出內寢。
“慕慕,”孤肅微佝的背影疾步遠去,蘇誡追上,“我還能養你嗎?”
“……”
嗖——
一枚長針劃破空氣,紮在精美皮靴前。
養?
她是貓,還是狗,還是牛馬畜牲?
需要人養?!
……
城西浚陵。
寒時蔥鬱的翠植屈腰凜冽蒼皚中,堅冰履人的湖面折透鏡光,倒映幾株巍巍雪松,影綽婉約。
臨岸,一團絨絨雪人兒抱膝蜷在堤口,紋絲不動,紛紜雪絮片片灑落,堆積在她身側,淹去近乎一半的身體。
“我說怎麼找不著人,原是偷偷跑出來賞雪了。嗯……此處景色確實……容華遮月孤照影,青松愧比深蔽顏。”柔似春風拂雲的聲音響在銀白空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