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夜帶著娘和我跑了,躲到山裡去,挖野菜打兔子,快要餓死在山裡。一個獵戶路過我們的茅草屋,見我們這一副癆鬼樣,朝我們喊,‘甭躲啦,天下早就太平啦’,我們就重新回來了。”
孫考勤問道:
“你是長安本地人?”
冬時答:
“多大面兒!我洛陽的。”
隨即他面帶落寞,繼續道:
“回去之後,發現我們家的地,早就在亂時被官府收走了,成了陳老爺的地。我爹孃就去找陳老爺租地,還是原來那幾塊,他們說,有感情了。我們替陳老爺種了幾年地,那幾年官府對咱好,又給種子又不要交那麼多稅,聽大家聊姓謝的丞相,我想他是個好官。”
冬時說著說著,想到了什麼,竟頗有些幸災樂禍地咧嘴一笑道:
“陳老爺就不好過了,他哪有那麼幹淨,我可聽說他和別人的買賣虧了不少,陳老爺氣瘋了,偷偷地給我們加租,官府也沒管,我們又不好過啦。越來越不好過,這幾年年年歉歲,我們交不起地租,能賣的都賣了,還是欠了陳老爺一屁股債,我就只好把自己賣了。”
孫考勤聽著冬時用輕鬆的語調說出沉重的話題,面帶不忍,問道:
“之後呢?”
“洛陽那邊不好謀差,我想京城好,地方大,來了這裡給人餵馬,看見一個穿戴整齊的馬倌來買乾草,和他嘮嗑才知道他是謝家的。我想著來碰碰運氣,剛好謝府招人,我齊整,就招進來了。”
冬時笑笑,對孫考勤道:
“爺對下人確實好,我已經把欠陳老爺的還完啦,我爹孃還在種地,但是爺說,可以讓他們來這裡謀差,我想著回頭告訴他們。”
孫考勤不禁問道:
“你爹孃會同意嗎?賣身為奴?”
冬時理直氣壯地反駁道:
“能吃飽能穿暖,做什麼不同意?”
孫考勤愣了愣,嘆了口氣道:
“這可是賤籍,往後你、你的後代,都可能翻不了身了,世代為奴。”
“我自己都顧不上,顧什麼後代?我當然知道這是賤籍,可我們也要活下去啊。”
如今這世道,還有萬萬千千像冬時這般的家庭,冬時已經算好的了。
隨即冬時反問道:
“孫叔你呢,你做什麼要來當奴?你的後代呢?”
孫考勤一時語塞,悻悻然道:
“我無後……”
冬時有些想笑,卻又覺得不合時宜,硬生生憋住了,臉上的表情顯得滑稽。
孫考勤知道他想歪了,解釋道:
“我媳婦和我兒子,得了癆病,病得很重,太爺把他們移出去莊子上,請了郎中去看,郎中開了藥就走了,接下來就聽天由命了,我想去照顧他們,太爺說我傻。等到太爺鬆口,我再去,就是收屍了,一把火燒了,乾乾淨淨。”
冬時的表情有些僵硬,恨不能現在就騰出手來抽自己幾個大耳刮,十分歉疚道:
“對不起啊,孫叔。”
“無礙,陳年舊事。”
冬時好奇地問道:
“孫叔,你不恨太爺嗎?”
“做什麼要恨?太爺也不想他們得病,太爺不讓我去,是為我好,我知道的,他沒直接把他們趕出去,在莊子上還給請郎中,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我感恩太爺還來不及。”
冬時瞭然,有道理,故而點點頭。
說起這個,孫考勤問他道:
“你恨不恨那個丞相?那個讓你一家好過,後來又不管的丞相?”
冬時有些詫異地挑眉,問道:
“孫叔怎麼會這麼問?我從來沒這般想過,他至少做了件好事,和陳老爺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