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斯特港足夠大,但我在這裡找不到我需要的東西。木材、鋼材、工業原料這些如山般堆積在倉庫周圍,但無論之前搜刮的倖存者還是我都對它們不感興趣。真正能用的只有我在工人宿舍角落的垃圾堆裡找到一團相互纏繞的破漁網。
光是解開它們就花費了我太多時間,幾十分鐘還是一小時?更糟的是它們被丟在垃圾堆有著原因——漁網四處破孔,又被菸頭或煤灰燙出許多窟窿。
儘管如此,我仍捨不得將花費時間解開的漁網就此丟掉,捧著它回到邊緣,旋轉著拋灑出去,看著沉進湧動的海水裡,期待能撈上些什麼。
期間雨下得有些大,又起了風,更遠處的海面上更是悶雷湧動,拍打起來的浪花幾乎濺在我的臉上。我只好暫時將漁網綁在船柱上,躲進工人棚屋,準備在暴風雨臨近後再收穫漁網。
飢餓感並未因清晨的麥粒減弱,反而越發強烈,我將之歸咎與未愈的身體需要營養和昨夜與焦黑怪影的搏鬥消耗了太多體力。
不過暴風雲團沒往貝爾法斯特這邊來,幾十分鐘後,遠方海面又恢復為平靜烏雲,連雨也小了許多。這時,我敏銳發現天色比剛才暗了些——傍晚將至,拆解漁網耗費的時間比想像得久。
我連忙從藏身處出來,回到岸邊想要拽回漁網,而這個時候,我遙遠望見猶如海面降低露出河床,海面升起一座湧動著如活物的黑色山峰。我隱約感覺到恐懼,這份恐懼在我看見漫無邊際的濃霧隨黑山吞吐升起時達到頂點。但飢餓又驅使我手上不停,只是漁網好像刮在什麼上,紋絲不動,我只能再次丟棄漁網,逃也似地返回街道。甚至害怕被霧靄存在發現,我從沿海街道的背面爬迴避難所,又在回到閣樓壓住活板門後躲在窗戶邊將窗戶堵死,只留著讓我觀察外界的縫隙。
我看著濃霧吞噬海灣,吞噬燈塔,吞噬羅德斯特港,在街道將被吞噬時堵起最後的縫隙,回到散發著光亮的壁爐邊。
但牆壁似乎無法完全隔絕霧靄,閣樓升起一層輕紗般的薄霧,壁爐火焰肉眼可見地變得微小。
在我倒進一碗煤油後才讓火光重新佔據閣樓。
然後我聽見街道上傳來嘩啦鎖鏈聲,聽見樓下響起腳步聲,聽見牆壁傳來敲擊聲。
我不再有昨天的勇氣,惴惴不安地抱著用鐵罐削尖的木棍縮在壁爐邊,等待白天到來,霧靄褪去。以及希望漁網能有所收穫,不讓貝爾法斯特的最後一人悲慘餓死。
今天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光怪陸離症候群(九)
自從在長屋經歷上吐下瀉後,我肯定自己已經有一些瘋了。從屋外窺探我的存在、滲出牆壁的焦黑怪影、深海升起的迷霧……這些埋藏在基因深層但聞所未聞的恐懼將我攫住開始。而讓我認為自己瘋了的原因是我非常肯定這些怪物絕對不曾在我的記憶裡出現,但當它們出現,我恐懼的同時又帶著病態的瘋狂發起攻擊,然後在第二天,我又像是什麼也沒發生般平靜地外出搜尋資源。
這與以前的我是膽怯懦弱還是堅強勇敢無關,而是面對不可知的怪物時,不該有人會因恐懼和驚奇糅雜成欣快,喊聲裡夾雜著尖笑。
但我隨後想到,恐怕這樣的自己才能在這悲慘世界活下去,而不是尖叫著被怪物分而食之。
我攥著尖木棍,躲在壁爐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閣樓,那些床鋪、木柴或突起地板形成的陰影,彷彿惡鬼會從其中現身。這種精神的集中使我並不睏倦,整夜都保持清醒,但彷彿是代價,我的飢餓感更加強烈,彷彿惡蟲在啃食我的腸子,這使我某一刻甚至期待闖進來一隻怪物讓我撕下來塊兒肉。
閣樓裡的薄霧忽然漸漸稀薄,影響視線的輕紗消失。我揉了揉眼睛,發現霧靄的確不再,扶著牆壁站起,湊到窗邊挪開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