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裡老皇帝駕崩,秋日裡新皇帝便收到了永清公主的摺子,上頭說自己身在塞外,卻感念與君父之間天倫親情,而今君父駕崩,恨不能親來跪別云云。
其間言詞懇切,可謂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新皇帝朝廷之上感念阿姊與先帝父女情深,遂大手一揮,遣了使節團迎公主還朝,祭拜先帝。
那新可汗接了大蕭使節團的禮,照舊教公主與他們敘舊,以慰思鄉之情。
新可汗是個貼心的可汗,永清公主也確實是個扎心的公主,這敘舊敘到最後,使節團的車隊都跑到大蕭的邊境了,新可汗才發現公主早已沒了影,追都追不上。
臨到公主馬車進了京都,簷上早已落下第一場新雪。
昔年和親戎人的永清公主還了朝,皇帝竟登上城門親迎,姊弟二人於朝堂相對而泣,兩個人均是從對方通紅的眼睛裡看出一句相同的話:媽的,那個老不死的終於死了,可算熬出來了!
無因其他,昔年皇五子生母早逝,乃是由永清公主母妃撫養成人,二人親厚如同一個肚皮爬出來的親姊弟。昔年永清和親降嫁,皇五子發誓必將奪回姐姐,洗刷恥辱。
而今公主還朝,皇帝當日便晉封永清公主為長公主,賜公主府,享食邑千戶,位比親王。
對此事,有言官進諫,說長公主為和親公主,怎能隨意歸來?恐對二國邦交不利。
怎想竟被新帝罵了個狗血淋頭,說道:皇姊為國和親乃是大義,當日降嫁戎人,嫁是他們大可汗。而今戎人的大可汗死得骨灰都沒了,我堂堂大蕭公主難不成還要給戎人守寡?亦或是教他們子承父妻、兄終弟及,亂了倫理綱常?
新帝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再沒人敢對永清長公主還朝有任何諫言,只是眾人不曾想,這位還朝的主兒是個記仇的性子。她舊日裡折騰慣了戎人,如今回來,也開始折騰起了他們。
這一折騰,首當其衝的便是那一開始勸諫新皇帝把公主送回戎人那的那位文官。
和親後的永清長公主在塞外騎術精進不少,她一身嬌紅毛領騎裝就這般大咧咧堵在宮門口,搞得剛下朝的文武百官剛拜完皇帝就碰見這位主兒,還得拜她。
長公主眉眼冷豔,一鞭子抽停那文官腳步,輕蔑地笑了一聲:“聽聞這位大人對本宮還朝多有不滿,可是為何?”
那老大人正欲對答,又被永清公主打斷,嬌娘御馬繞他走了一圈兒,笑吟吟道:“遣妾一身安社稷,更無一個是男兒……永清身在塞外數年,倒是知曉蠻夷人也不乏有好龍陽者,老大人既然覺得給戎人送女人抵過百萬軍馬糧草,不若下次就封您家中男眷子孫為宗室使節,給我大蕭邊境虎視眈眈的蠻夷戎狄都分上一分。想必這般行事,我大蕭必然能保國祚百年昌盛,您說是不是?”
公主聲音不高不低,只是御道狹窄,來往朝臣倒都是聽了個分明。
她挪開視線,從那些文臣武將的官袍上一一掃過去,而後抬手撫了撫鬢角絹花:“諸位大人忙於朝事,本宮雖為女子,卻也為我大蕭盡過心力,而後倘若永清再聽聞哪位大人對本宮還朝有異議,那本宮再次出降之時,便是你們全家老小跟著本宮一起為大蕭盡忠之日。”
語罷她手中馬鞭一揮,自御道上馳騁而去,只留下那一襲裙裳火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