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據說有時候人有癮只是表象,其實是透過成癮來維持生命。比如有的人沉迷遊戲,有的人沉迷小說,到達成癮的地步,更深的原因其實是看不到的。
她俯視著牛乃棠,見小姑娘哭得慘兮兮的,靜下心來想一想,她最初要牛乃棠去書院、練騎馬,固然可以說是為了牛乃棠好,為了叫她不再重複前世的悲劇,其實未嘗沒有一絲含了怒氣的懲罰之意。以她穆明珠的手腕,本可以將牛乃棠哄得團團轉,卻偏偏要用最強硬的手段,自然是有一股怒氣作祟的緣故。
“你沒了母親。”穆明珠鬆開了鉗制她的手,聲音平穩有力,“可還有本殿這個表姐。自今而後,我管著你。”
“管”這個字,背後是無數的心力。
牛乃棠撐著床板坐起身來,鼻頭紅腫,口唇半張,愣愣望著穆明珠,忽然冒出來一句,“謝先生不許我去上他的課了……”
原來那日穆明珠來府中捉人,強令牛乃棠去書院,恰逢謝鈞出題目要眾人當堂作答,牛乃棠又困又不懂,胡寫了一通。昨日謝鈞的書童來傳話,道牛乃棠此後不必去上謝鈞的課了。當著滿堂同窗,牛乃棠自覺丟盡了臉面,此事一直沉甸甸壓在心頭,卻不知該向何人訴說。
“他敢?”穆明珠一揚眉,道:“有教無類。謝鈞敢不讓你聽課,孔夫子都不答應。”
牛乃棠鬆了口氣,呆了一呆,忽然又問道:“‘有教無類’,那我是哪一類?”
穆明珠戳她額頭,無奈道:“你是笨鳥先飛那一類。我明日找幾個教書先生過府,給你補一補從前的課業。”
牛乃棠被她一戳,仍是呆呆的,揉了揉額心,小心瞅了穆明珠一眼,像是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忽然低頭悶悶道:“我剛才罵你的那些話,其實是我不好。你什麼都做得好,又生得美,我其實是嫉妒你……我是個壞人了……”按照她看的話本里,只有配角的壞女人才會心生嫉妒。
“你怎麼就是壞人了?”
牛乃棠甕聲甕氣道:“我不該嫉妒你……”
“每種情緒都有存在的合理原因。你會嫉妒只能說明你是個正常的人,不能說明你是個壞人。”穆明珠坦然道:“人生在世,誰能不嫉妒?陛下身邊的那位女官李思清,你還記得嗎?我小時候還嫉妒過她的才學品貌呢!但是這不證明我是壞人。只要你不因為嫉妒去做壞事,而是把這股情緒作為動力,努力去學習進步,那你只會越來越好。還有我二哥周瞻從前騎射好,我就是因為嫉妒他,才練出了這一身騎射功夫……”
牛乃棠愣愣聽著,很是佩服她的坦蕩平和,望著穆明珠,輕聲嘆道:“我什麼時候能夠像你這樣啊……”
穆明珠聽她說傻話,微微一笑,道:“你既然傷了腿,這幾日便先在府中補習課業。”
牛乃棠眼神一黯,輕聲道:“表姐,我是不是太弱了?”只是騎了兩次馬,便擦傷了腿。
“你不弱。”穆明珠認真道:“我小時候學騎馬,也是第一日就傷了腿。只是那時候我為了追二哥周瞻的進度,大腿內側血肉模糊仍是堅持練習,面板破了結痂,結痂又蹭掉,騎射練出來了,腿上也留了明疤。”她想到當初為了爭奪母皇喜愛所作的傻事,搖頭一笑,道:“我那時候犯傻,你卻不必,等傷好了再練就是。”她看一眼天色,想到與蕭淵今夜私宴的約定,轉身欲走。
牛乃棠不由自主跪坐起來,身體前傾追隨,口中問道:“表姐,我真的可以嗎?”
穆明珠回首,望入小表妹忐忑的眸中,認真道:“我向你保證,你可以的。只要你相信,你就可以。忘掉你看的那些外室話本,相信你自己手中的力量。”
在她做幽靈的最後那一晚,夏口夜空之中,她望見潮水般的鮮卑鐵騎、突破大周防守、湧向長江南岸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