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珠卻不理會他伸來的手,反倒是自己半身探出了車窗,徑直將那玉杯往少年唇邊送去。
齊雲本就高挑,又坐在馬上,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已然俯身相就。
紅酥手,梨白酒,一口飲下去,少年已分不清那叫人迷醉的香氣,究竟是酒香,還是公主手上脂粉香。
穆明珠今夜投壺百發,此時舉手便覺臂酸,手腕輕垂——玉杯便被少年接了過去。
梨花白的後勁湧上來,齊雲感到一股灼熱自肺腑之間上湧,彷彿衝出喉頭,便是再難壓抑的少年慕艾之情。
細雨迷濛的深夜長街上,公主殿下醉後的雙眸愈發明亮,幾乎能照見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齊雲陷落在這雙明眸中。
穆明珠仰臉望向少年,銀針般的雨絲打溼了她的眉眼,洗去了她全然清醒時的明麗氣勢,洗出她與年齡相符的天真之態來。
齊雲一手攔於腰間端著那半盞梨花白,一手攥緊了韁繩,炙熱壓抑的目光不敢在女孩面上久留,只一眼便倉促挪開。
“殿下醉了。”少年於馬上低聲道,微垂首,以帽簷遮去了眸光,握韁繩的手撤開,輕輕拂落了車簾。
穆明珠眼前為車簾所遮擋,她聽到少年的聲音,在落雨的夜裡有種迥異於平時的溼潤。
“臣送殿下回府。”
規律平穩的馬蹄聲,伴著轆轆的車輪聲響起,穆明珠看到少年投在車簾上的影子。
那影子因風而動變幻莫測,卻怎麼都脫不掉原主的模樣。
穆明珠撫著酒後微燙的臉頰,於無人的車廂內,斂盡笑意,眼底唯餘清冷之色,哪裡還有半分醉態。
是夜穆明珠宿在公主府中,齊雲將人護送到府中後便冒雨離開。
次晨穆明珠在雨聲中醒來,披衣而起,手捧一盞熱茶,立在長窗前看牆角一樹初綻的石榴花。
榴花紅且亮,經雨更顯新色,叫人看在眼中,便被那勃勃生機感染。
“昨夜齊郎君冒雨送殿下回來,又冒雨而去,一盞熱茶也不曾用。”櫻紅在側小心道:“殿下可要備些謝禮?”
櫻紅與碧鳶都是穆明珠親自從宮女中選出來的貼心人。
她當初選中二人,便是看重櫻紅伶俐幹練能主外,碧鳶沉穩和婉能主內。
櫻紅希望她能與齊雲修好,是出於樸素的婚姻觀——陛下賜婚,將來要做夫妻的人,何必鬧得難看。
櫻紅不明白的是,若她果真與齊雲修好,可是要叫建康城中許多人不安的。
“不必。”穆明珠沒有解釋,蹙眉嚥下一口濃茶,轉而道:“前番給楊虎的謝禮,送出的是什麼?”
日前楊虎給她送來了羅傘一列、制傘匠人兩名。
櫻紅記得清爽,道:“給的是一組白玉屏風,一套珠簾象牙席。奴婢親自送去的。那楊郎君口中說殿下禮重了,他當不起。可奴婢聽聞,那楊郎君是極高興的,當日便叫擺了屏風、鋪了象牙席。”
穆明珠聽她描繪,便能想象出楊虎滿面喜色的模樣,輕輕一勾唇,道:“既然他高興,那便再送他份貴重的。”
櫻紅微微一愣,道:“還送?那……尋個什麼因頭呢?”
貴人之間送禮有講究,沒有緣由屢送重禮,反倒要叫對方心中不安的。
“不必另尋理由。”穆明珠又含了一口茶,忍著苦澀緩緩嚥下去,道:“下旬母皇聖壽,大宴過後是楊虎安排的私宴。你替我跟他傳個話,就說……我想討母皇歡心,自備了一場歌舞,想於私宴上獻給母皇,只需一炷香時分便可,請他勞心安排。”
櫻紅仔細記下來,又重複了一遍。
“再命人往寶華大長公主府上去一趟,代我向姑母問安,問一問迴雪今日是否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