轆轆的車輪轉動聲中,馬車載著這些低語一路遠去了。
扈從中有人聽到了零星一兩句,忍不住抬頭去看左將軍的面色。
夜色中,齊雲卻是面色如常,遙望著那一列馬車遠遠去了,這才騎馬至宮門前,下馬入內。
穆明珠許他騎馬入宮,只是他從來不在外面放肆。
他對自己所容許的放肆,只在那一間小殿之中。
思政殿的宿衛見了他,上前來見禮。
齊雲問了一句,“荊州鄧都督入宮陛見,可是在今日?”
那宿衛道:“是。今日午時,荊州鄧都督與雍州虞刺史一同入宮。”
齊雲略一點頭,快步繞過思政殿,穿過院落往小殿而去。
小殿中,穆明珠面帶粉色,頗有幾分薄醉。
她宴上見了眾學生,心中高興,難免多飲了幾杯。
此時見齊雲回來,穆明珠懶洋洋靠在小榻枕上,招手示意他上前,半是抱怨半是撒嬌,道:“去哪裡了?朕要帶你去赴宴,都尋不到人。”
她不慣示弱,平時哪怕是親密之時,也是笑鬧多些,鮮少有這等酒後綿軟之態。
齊雲一見之下,心已酥了大半,迎著她招手的動作,闊步上前來,坐在她身邊,低頭柔聲道:“臣往濟慈寺去操練武僧了,早起時告訴過陛下的,陛下忘了麼?”
穆明珠挨著他,慢吞吞道:“你走得那麼早,朕還當是做夢呢。”她又道:“禮部辦事真是不靠譜,竟沒提前給你安排好時間。”
齊雲握住她微燙的手,下巴輕抵在她髮間,望著案几上明亮搖曳的燭光,輕柔道:“陛下記得臣,便足夠了。”
“朕還想帶你出去,給眾學子都看看呢。”穆明珠臉頰緋紅,如醉流霞,又低斥道:“只領俸祿、不幹實事兒的破禮部!”
這倒也怪不得禮部,因為像她這樣以公主身份繼承大位的皇帝還是第一個,所以的規矩都沒有前例。
而齊雲到如今,官方的身份乃是左將軍、黑刀衛都督,乃至於太上皇賜婚的駙馬。
但他到底沒有一個與穆明珠強相關的私人身份,是立皇后,還是封皇夫?
皇帝沒有吭聲,禮部哪裡敢先吭聲。
而對於穆明珠來說,她像所有在戀愛中的人一樣,有一種向上的幸福感,讓她忍不住想要炫耀她的戀人。
但是如果說要走正式的儀式,不好意思,她沒有想過。
這也實在並非她眼下要考慮的問題。
穆明珠唾罵過禮部之後,很快便跟齊雲分享起宴上的趣事兒,比如有個學子即席作的詩不錯,又比如某個學子只一杯酒便倒了,又說頭三名很不錯、頗有見識。
“今日這場春日宴,只是牛刀小試。”穆明珠扭過身來,仰頭望向齊雲,醉後的眼神愈發明亮,“待到新政推行,北定中原,朕將取士於天下。”
屆時的天子門生,將成為一股強大的力量。
齊雲低下頭來,與她臉頰相貼,默默想著,新政推行他大約是做不了什麼的,但北定中原尚可勉力一試。
繼朝中取士之後,宮中評選女官的考試也如火如荼籌備開來。
穆明珠與李思清私下幾次長談,定了大的方向,要宮中女官仿照朝中來,置六司百業。
雖然眼下還只侷限於宮中,只服侍於她這個皇帝一人。
但皇帝的事,即是天下的事。
宮中與朝中一體,待到來日時機成熟,平移過去亦方便許多。
只是這等後話,穆明珠連李思清也不曾明說,尚有世家、梁國這等攔路虎在,以她這一生,究竟能成就多少事、推進到什麼程度,現下都還言之尚早。
正所謂君不密則失國,有的政令若暴露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