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蕭頭髮的手都慢了,“要扎兩個辮子,回來扎都不行,就得立馬紮,咧著嘴在那哭。”
“你給她紮了嗎?”連蕭又問。
“沒有。”老媽搖搖頭,“我當時太煩她了,沒管她去上學了。”
“然後呢?”連蕭問。
“然後你姥姥一到家,她就去跟姥姥告狀,說我對她不好,不給她扎頭髮,不給她洗臉……”老媽現在說著全是笑,“把我給氣得,現在想起來都煩她。”
“太壞了。”連蕭想想,點點頭,“那你沒揍我老姨啊?我老姨跟我說小時候老挨你揍。”
“那次沒揍她。”老媽的眉梢動一下,眼瞼微微耷下來,撈起丁宣的腿給他擦腳,語氣裡帶上一絲很淺淡的失落,“我把她頭髮給剪了,一剪子下去你老姨人都愣了。”
“啊?”連蕭根本一點兒就沒想到事態能是這麼個發展,整個都愣了愣,一瞬間甚至對老媽感到了些陌生。
這不就是欺負人嗎?
“我姨沒哭嗎?”連蕭又想起下午丁宣愣在那由著龐曉龍欺負的模樣,脫口問了句。
“哭了,能不哭嗎。”老媽擦乾淨丁宣的腳,給他塞進被窩裡。
“那你……”連蕭皺皺眉,感覺老媽這麼做不對,但是又不知道怎麼說。
“我現在想起來,都很後悔。”老媽扭臉看看他,挺認真地對他說。
連蕭對著老媽的目光,突然心裡又翻湧出那股說不上滋味的感受。
“你媽我就不是那種細膩的人,有些事兒你還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老媽一邊麻利地給丁宣整衣服掖被子,一邊用他們母子之間最最平常的語氣輕聲說著。
“家裡有兩個小孩,其實就跟你們上學,班主任看著一堆小朋友一樣。”老媽收拾完丁宣,又轉過來試試盆裡的水溫,示意連蕭趕緊也去洗腳,“心裡都惦記著,都想你們好,但是總得有更需要照顧的那個。”
“尤其宣宣的這個性格……”丁宣就在眼前躺著,撲扇著眼毛一會兒看看他倆,老媽在說到“性格”的時候頓了頓,笑著彈他一指頭。
“咱們既然是一家人了,那就需要一起去關愛最需要照顧,最弱小的那一個,對他付出更多的耐心來。”老媽逗著丁宣,繼續對連蕭說,“宣宣來之前,需要照顧的人是你,就像你老姨出生之前,都是你大舅帶著我一樣。”
“咱們是最普通的家庭,你爸媽也都是普通人,連蕭。”老媽曲起指關節蹭蹭丁宣臉上的漆,轉頭望著連蕭,“普通人家的兄弟姐妹,都是互相成全的長大的,哥哥護著弟弟,姐姐讓著妹妹。”
“沒有那麼多理由,也不需要問為什麼。”老媽說,“這就是‘家’的意義,是親情的意義。”
“媽媽永遠疼你,你永遠是我的好兒子。”老媽看著他,這應該是老媽對連蕭說過最溫和也最肉麻的話了,“媽當然心疼你,但我們必須把更多的照顧分給宣宣,你能明白嗎?”
連蕭弄不明白,老媽每次正兒八經跟他聊天,其實他都聽得一知半解。
但是老媽當年心裡一煩把老姨得頭髮給剪了,然後到現在想起來都後悔,這種心情莫名且真實地存到了他心裡,往後好久都沒能忘掉。
連蕭這一晚上睡得很快,進了被窩燈一關,幾乎都沒多翻騰,胳膊往丁宣背上一搭就開始闔眼。
丁宣臉上被油漆糊著的那一小塊,老媽睡前又用熱毛巾給他捂著擦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徹底弄掉,反而激得那塊面板髮紅,丁宣更愛抓了。
連蕭直睡到半夜,迷迷瞪瞪地還感覺丁宣在舉著胳膊抓臉。
他眼都睜不開,把丁宣的手扣回被窩裡摟著,迷迷瞪瞪感覺到鼻端有淡淡的油漆味,丁宣半夢半醒著把臉歪過來,在他鼻樑上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