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情,今日不妨一併辦了。
趨近柳府,他想了想,柳閣老應該已經回府了,反正一到下衙的時辰,就匆匆離開值房了。平時柳閣老大多如此,原因自是不消說。
隨行的護衛前去遞話,不消片刻,管家小跑著迎了出來,行禮道:“次輔大人快請進,先喝杯茶,小的這就去請老爺。”
“那倒不必。”程清遠溫然道,“我只是來看看柳公子。”
“這倒是巧了,老爺此刻就在公子房裡。”管家躬身道,“小的為您帶路?”
程清遠頷首一笑,“辛苦。”
柳元逸本該住在外院專為嫡長子建的院落,因病之故,住在了內宅一所清淨的小院兒。
一路走過去,程清遠打量著所見一切。柳家已經恢復了應有的底蘊,煊赫、祥和、井然有序。
他轉頭遙望,西方日頭將落,光暈柔和。
風襲來,凜冽,但不會刺痛面頰。
到了院門前,管家歉然一笑,示意自己先去通稟。
程清遠頷首時,眉心微動,看到了他要見的那對父子。
柳元逸臥在躺椅上,穿得很厚實,身上蓋著一張獸皮毯子。他面向西方,此刻卻仰頭看著一旁的父親。
柳閣老手裡不知是畫冊還是圖譜,此刻,正指著書頁一角,講解著什麼,語聲輕而柔和,怕嚇到愛子一般。
少年人面上沒有常見的開朗、木訥、倨傲或是調皮,他只是神色懵懂無辜地看著父親,渾似尋常幾歲的孩童。
那父親剛過四旬,卻已鬚髮皆白。猛然看去,會誤會他已年過花甲。
那畫面在他眼中定格,有幾息的時間,周遭失去聲音,歸於沉寂。
程清遠緩緩地閉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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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明達策馬回府的路上,看到朱鴻、顧景年站在路旁說笑。
二人聲音不高,但說得興起,舒明達到了近前才察覺,行禮時有些倉促。
舒明達打趣道:“好端端地站在路邊喝風,這是什麼嗜好?”
朱鴻賠著笑,“我今日不是有些差事麼,剛回來,正好碰見了他。”
“嗯,是該這麼著。”舒明達似笑非笑的,“交差不用著急,耽誤了跟友人閒聊可了不得。”
“……我知錯了。”朱鴻深施一禮,拔腿走人之前,瞪了顧景年一眼,“都怪你,纏著我說個不停。”
當著舒明達的面兒,顧景年只是笑,沒嗆聲,隨後笑道:“大人是不知道,那廝在街頭遇見了一位高門子弟,實在是吃了一驚。剛剛跟我說,我難以相信,他便與我多說了幾句。”
“哦?”舒明達示意他上馬。
顧景年照辦,邊走邊說:“大人還記得周家世子麼?”
“周文泰?”舒明達當然記得。
“就是他。”顧景年頷首,“要是朱鴻說的不假,這個人啊……往後比我們倆都要不得。”
舒明達莞爾,“怎麼說?”
顧景年將方才聽聞的娓娓道來——
朱鴻領的差事,是幾件零零碎碎的小事。用他自己的話說,在錦衣衛連個名分都沒有,但是沒事,自家老子的名頭在外面很有用。是以,人們都會給足他面子,差事總是能麻利地辦妥。
今日事情多一些,他怕天黑前辦不完回去挨訓,午間連飯都沒敢吃,用一包糖炒栗子磨牙。
沒想到,一切都很順利,申時就能返回錦衣衛所。
他又餓又渴,走進一間茶樓,在大堂落座,要了一壺茶和一些點心。
樓上一間雅間,有琵琶聲傳到樓下,間或可以聽到男女的調笑聲。
聽得出,只有一名男子。聽語聲,他覺得是熟人,一時間卻想不起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