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他覺得自己真是心性不堅。
當她躺在床上時,整個腦袋都微微陷在枕頭裡,散落的長髮便一股腦地聚在臉頰兩邊,映得瑩白色面板宛如美玉。
視線粗略掃過,依次能見到小扇子一樣纖長的睫毛、精緻的鼻樑與玫瑰色唇瓣,寧寧是與他截然相反的人,無論醒著還是入睡,都由內而外散發著平易近人的溫和氣息,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不像他,一直是冷冰冰又幹巴巴,不會與人交往,也不懂得什麼情趣,生命裡只有“活著”和“練劍”兩件事,簡直無聊透頂。
裴寂認真想過很多次,關於寧寧為什麼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他。
明明他什麼也給不了她,沒有任何利用價值,而她身邊總是有許許多多的朋友,無論如何都不缺他這一個。即便如此,寧寧也還是會隔三差五去院子裡找他,站在門口笑著揮一揮手:“小師弟!”
後來裴寂想,也許寧寧之所以對他好,是因為她對每個人都很好。
——可他不想她對所有人都那麼好。
裴寂被這個古怪的念頭嚇了一跳,有些困惑地皺起眉。正當他蹙眉的剎那,躺在床上的寧寧也動了動眉頭,輕輕搖晃腦袋。
原來是幾縷頭髮落在她臉上,被夜風一吹,就跟撓癢癢似的胡亂晃動。
裴寂的指尖稍稍一動。
他右手往下落的動作很快也很輕,等指尖恰好觸碰到寧寧臉頰,整個脊背便顯而易見地出現了一瞬停頓。
當手指將那些頭髮拂去的時候,也在同一時間劃過女孩臉上細嫩的面板。
……碰到了。
寧寧的臉頰柔軟得不可思議,只不過輕輕一拂,手指就會順著力道倏地滑下來。即便他迅速把手挪開,那一縷若有若無的、溫和柔軟的觸感也還是殘存在指尖。
裴寂向來厭惡旁人的觸碰,可不知為何,這種感覺他並不討厭。
甚至於……就算擁有更多,也不會覺得麻煩。
他忽然覺得心裡有點亂。
“你這算不算是,”承影沒發現裴寂的異常,努力斟酌詞句,“悄悄摸了寧寧的臉?”
裴寂這回終於對它做了回應,語氣裡是十足的不耐煩:“住口。”
承影沒明白這位小少爺怎麼突然就心情不好,眼睜睜看他沉著臉走出房間,極盡小聲地關上門。
直到瞥見他緊緊抵在食指上的拇指,才猛然爆笑出聲:“不是吧裴小寂!寧寧這會兒還在睡覺,你都能自己把自己弄害羞,要是等她醒了,你得怎麼辦啊!”
裴寂一字一頓,眼底籠上一層殺氣:“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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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想起琴娘,寧寧夢見了另一個世界的爸爸媽媽。
她從小被寵著長大,後來身患重病,父母就更是操碎了心。可惜他們為她付出那麼多,到頭來卻沒享受到一丁點女兒應盡的孝道,彼此之間早早便分別了。
寧甯越想越難過,醒來時淚流滿面,眼眶腫得像核桃,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接著睡著。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能透過窗戶望見如今仍是深夜——
等等,窗戶。
她之前不是和裴寂一起待在瀑布邊嗎?莫非他轉移陣地了?對了,在瀑布旁邊的時候……
她是不是被裴寂橫抱起來,而且還把腦袋靠在他肩頭上睡覺?
不對不對,頭靠肩膀的那個動作,好像是裴寂自己主動的……吧?
她那時神志不清、半夢半醒,壓根不知道哪些是現實哪些是夢境。然而無論其餘的記憶是真是假,那個不由分說的橫抱都絕對是真實的。
要是裴寂當真把她的腦袋放在肩膀上——
啊啊啊那也太、太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