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中印子腳步浮動,一切都不像真的,阿芝立刻把她接到醫院。
洪鉅坤的實況比她想像中還要差。他整張臉塌下,面板似棉花般失去彈力,嘴與鼻、手及胸都插著儀器。
但是他還看得見印子。
「你——」,他掙扎著動一動,神情意外,沒想到印子會出現,隨即閉上眼睛,看錯了,他想,一定是幻覺,她怎麼會來。
可是,那輕柔的聲音傳來。「吃得太好,是都市人通病,問你還敢不敢餐餐烤十八安士的紅肉。」
是她,她真的來了。
※※※
他又睜開眼睛。
印子按住他的手,「痊癒以後,壞習慣統統改一改,多點運動,我討厭哥爾夫,飛絲釣魚倒是不錯,要不,索性行山,或是徒手爬峭壁,唷,可以玩的說不盡,何苦天天坐在錢眼裡。」
忽然之間,那鐵漢淚盈於睫。
看護過來檢查儀表,「咦,生命跡象有進步。」立刻抬頭看著印子,「小姐,無論你是誰,留在這裡不要走。」
印子輕輕說:「我想淋浴更衣。」
看護笑著同病人說:「這要求彷彿不算過分。」
洪鉅坤握住印子的手,「不……」
印子無奈,「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一言堂,專制、霸道、自私、不理他人感受。」洪鉅坤不住搖頭否認。
阿芝進來輕輕放下一隻手提包。
印子說:「我借這裡的浴室用一用。」
洪氏住的醫院套房像豪華酒店一般,裝置齊全。
印子淋浴洗頭,不久套房內蔓延著一股茶玫清香,把消毒藥水味統統遮蓋過去。洪鉅坤忽然找到生存下去的理由。
半晌印子穿著便服擦著濕發出來,看到長沙發,便躺下看雜誌,「我睡這裡就很好。」
順手取過茶几上水果咬一口。
洪鉅坤輕輕問:「男朋友呢?」
印子一怔,在這種時候他還有閒心問這個,可見他生命力之強,印子毫不懷疑,他一定會渡過這個難關。
她不敢訕笑他,只是據實答:「丟了。」
「因為我?」
印子無奈,「一聽到訊息馬上趕回來,他受不了。」
「不好意思。」
「你我何用客氣。」
「你那麼愛他。」
「不,」印子更正,「我愛我自己更多。」
洪鉅坤笑了。這是他發病以來第一次笑。
印子輕輕說:「那麼他呢,也發覺不值得為我再犧牲下去,於是因瞭解分手。」
「是我從中作梗的緣故吧。」
印子答:「你一定要那樣想,也任得你。」
他滿意地合上眼。接著,他輕輕說:「在我年輕的時候,戲院每天中午,做舊片放映,叫早場。」
印子點頭。「我聽說過,那是戲院的流金歲月。」
「我看了無數名片,其中一套,叫《野餐》。」
「我知道,金露華與威廉荷頓代表作。」
「印子,同你談話真有趣。」
「你知道為甚麼?俗人對俗人。」
洪鉅坤笑得嗆咳。
「記得他倆跳舞經典的一場嗎?她穿一件桃紅色傘裙,輕輕扭動雙肩,看著他舞過來……少年的我,為那艷色著迷。」
「女主角的確是尤物。」
※※※
「印子,你願意為我穿上桃紅色傘裙跳舞嗎?」
印子答:「我試試,不過,怎麼能同好萊塢比。」
洪鉅坤感喟地說:「你更清麗。」
這時,守在套房外的王治平忽然推門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