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與我們講條件。」
「她自己什麼都有,講什麼?」我笑。
「你不會因此而虧待她吧?」母親問。
「當然不會。」我說:「我豈是那種沒良心的人。」
我們正在為詳情計議,秀升的表妹自倫敦抵港。
當秀升介紹給我認識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那個模特兒。
她比秀升高,比秀升苗條,有股冷冰冰的味道。
她很客氣,已經口口聲聲的叫我表姐夫。
我這表姐夫少不免要有默表示,與她親近一點。
我問:「你做事還是讀書?」
「早在做事,」她笑,「我都廿五歲了,還讀書?」
「在什麼地方做事?」
「我在倫敦一家律師樓見習。」她說。
我尚沒弄明白,秀升說:「表妹是大律師,打算見習期滿自己做生意。」
我眼球子差點掉出來,我說:「現在流行美女做律師?上一陣子美國一個大律師因長得太美,被檢察官投訴,說陪審員會因此給同情票,現在你又是大律師?」
秀升不平,「做女人真倒黴,長得不好看,死路一條──記得美國新聞報告員?年老色衰,被電視臺降職,打官司,幸虧嬴了。但長得太好,又被人斷定沒腦子。你說怎麼辦?」
她表妹說:「彷彿有一張不錯的面孔,便註定要做明星、模特兒……」她長嘆一聲。
我很同情她,「有沒有人敢追求你?」
「有是有的,但都不信我有誠意。」
我忽然想到一個人,端木,他說過的,此刻思想攪通,大律師他也不怕。
我得安排他們見面。
「我跟你介紹一個朋友。」我說。
「是嗎?表妹正要回來發展,多個朋友好一些。」
我立刻找到端木,好小子,這下子輪到我催逼他,每隔一個月問他接吻沒有,拉手沒有!哈哈哈哈。
「我不去,她那麼美。」端木又退縮。
我說:「原來就會教訓人,輪到自己,還不是鉗鉗蠍蠍。」
我推他上陣,我們離開香港往美國結婚的時候,他們第一次約會。
等我們回來,他們已經進行得很好。
我與秀升說:「許多人以為你們這些偉大的女姓不好服侍,其實是錯誤的,不公平的。」我慷慨激昂,「你們並不見得眼高於頂,也似普通的女人一樣.需要溫暖氣的家庭。」
秀升問:「話說完沒有?廚房有髒碟子,還不去洗?」
「遵命。」
我希望不久的將來端木也能學我這樣,娶到他要娶的人,高高興興,把理想的青鷂子放上天空去。心痂這個厭煩的春天與所有厭煩的春天一樣,令我在早上睜不開眼睛,以及在晚上不能成寐。
不可怪社會,至少讓我怪天氣,這樣子的重霧陰嗒嗒的天色,叫我心情分外沉重。
母親在早上習慣咳嗽,喉嚨濁,吐濃痰,但是不肯戒燜,我聽到那種聲音便皺上眉頭,不敢嫌棄她,而是覺得她總不願下點氣力戒掉香菸,明知沒有益而一直做下去,缺乏意志力。
年紀大呢,又還不算大,六十歲還不到,也還愛打扮,小事上很計較,但大事便糊塗,父親去世留下一筆款子,不到五年間在她手上花個精光,一下子做生意,待會兒又做投機,到現在進了教會,倒是安樂。
我掀開被子,起床上班。
她拉住我,「吃了早餐才走吧。」
我很希望吃老傭人阿香做的白粥油條,但是受不了母親的嘮叨。為了逃避那二十分鐘的相對,我情願早點出門,到外頭去吃。
似很多母子,我們之間更久沒有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