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雙腿每到寒冬臘月便疼得厲害,裴循絲毫不在意,不叫老僕費心,只道自己活一日算一日,老僕不忍他一身悽苦,總想著叫他平平安安度過餘生。
眼看老僕年齡大了,為此憂心忡忡,裴循最終答應他求醫,這不耗了半月從揚州渡江來到金陵,又費了功夫打聽到段老醫士的所在,主僕二人匆忙趕來。
來都來了,裴循只得點頭應下。
老僕推著輪椅來到醫館前,年輕的大夫眼瞅著只剩下最後一人,乾脆親自幫忙將人推了進來。
天色未暗,斜暉脈脈,醫館開間敞亮,入口處擺著一張櫃檯,櫃檯後整整一面牆布著密密麻麻的藥櫃,斜陽透過三面大窗射進來,屋內明亮而闊氣,徐雲棲便坐在東牆下一張長案,面前正有一老嫗看病,眼看方子已開好,小唐領著老嫗去抓藥,徐雲棲淨了淨手準備喝茶,一抬眼就看到了輪椅上的裴循。
雲棲已不記得多少年沒見過裴循,似乎自從宮變那晚就再也沒碰過面。
裴循模樣自然是大變,沒有中宮嫡子的尊貴鍍身,備受病痛折磨的他形容與任何一位平民百姓沒有太多區別,唯一不同的大約是嵌在眸眼深處的那抹清越。
他笑起來,依然有一份清朗之氣。
“雲棲,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
裴循一如既往笑容溫和,只是眉梢間殘存一些苦澀,這抹苦澀當然與情愛無關,是這一生跌宕起伏的際遇刻在骨子裡的悲傖。
比起他,雲棲幾乎沒怎麼變。
模樣還是那麼溫軟漂亮,眼神含著經風
吹雨淋始終不褪的堅韌寧和。
內心到底有多強大,方能讓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的女子,始終如一。
徐雲棲愣了一會兒,頷首示意,隨後將目光落在他雙腿,“您是看病嗎?”
老僕自然認出徐雲棲,愕然了好一陣,心想那徐雲棲有神醫之名,當年十二王腿疾便是她治好的,今日碰巧在這裡遇見她,算是緣分,趕忙往前施禮,將裴循的症狀事無鉅細稟明。
徐雲棲認真聽了,喚來小唐將裴循推去內室。
小唐和老僕合力將裴循抬至長塌上,徐雲棲一面給裴循把脈,一面吩咐小唐去檢視裴循的傷腿,兩刻鐘後徐雲棲開好方子,囑咐老僕,
“拿這個方子去取藥,每三日熬藥浸浴,至微微出汗打止,三月後若有好轉,次數給減至七日一次,半年後來醫館複診。”
“此外,我這裡有一藥酒,你拿回去,時不時給他喝上一盅,能驅寒活血。”
老僕感激涕零接下了。
隨後老僕去外頭購藥,徐雲棲指導小唐給裴循施針。
半個時辰後收針。
徐雲棲瞧了一眼黝黑的天色,問裴循道,“您今晚要不要歇在醫館?”
裴循拭了拭額尖細汗搖頭客氣道,“不必了。”
徐雲棲也沒有挽留,裴循看來是不打算見裴沐珩,而裴沐珩若是想見他,自然有法子,徐雲棲從不隨意插手旁人的事。
少頃,小唐重新將裴循扶回輪椅,二人目送裴循遠去。
餘光那一抹清絕的身影慢慢消融在燈火裡,裴循閉了閉眼,始終沒有回頭。
走了很遠,老僕見他一言未發,含著淚問,“您心裡還想著她嗎?”
裴循茫然望著前方,遠處漁火閃爍,暗山伏臥,層層疊疊的星辰鋪在浩瀚的蒼穹,人在這一片星空下,顯得無比渺小。
裴循心裡空茫茫的一片。
遇見她,喜歡過她,是寂寥人生裡唯一的一絲慰藉。
半年後,裴循疼痛果然減輕,平安渡過凜冽寒冬,一日春暖花開,裴循在金陵郊外一處魚塘垂釣,偶然遇見一人。
那人身長八尺,姿容偉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