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候在外的三名老內侍立刻提了個大木桶進來。桶內,是用鹽水泡製的各式藤杖。
巫王瞥了眼對面的少年:“杖腿,打斷為止。”
巫後悚然變色。三名老內侍更是面面相覷,不知這道王令究竟是真是假。
巫王看在眼裡,哂然一笑:“打斷就不必了,巫國的世子,不能是廢物。但,孤要看見骨頭。”
杖腿時,所謂“見骨”的打法,就是藤杖反覆落在同一個地方,直到這一處的肉被打爛,露出森然白骨,才能換地方往下打。用刑的部位,多選在大腿。只因大腿肉厚,按普通力道,沒有三四十杖,根本無法徹底打爛見骨。從刑罰制定者角度來看,此處對疼痛最是敏感,最能極盡懲戒折磨之事。
為首的老內侍擼起袖子,從桶裡拎出一根韌性最好、兩指粗的黑藤,抖掉鹽水。另外兩名老內侍會意,手腳利落的將眼前的少年翻過身,背對著他們重新吊起來,然後一左一右用力按住他肩膀。
老內侍的手法相當純熟,黑藤揚得不算太高,落杖時,卻能深深嵌進肉裡。他的第一杖,落在臀腿連線處,起杖時,黑袍撕裂,受杖的地方立刻腫起一指高的楞子。下一杖,依舊準確無誤的落在腫痕上,如此反覆,直到這一處的肉被打爛,露出森然白骨,他才緊挨著往下打。
這也是,巫王要求的“見骨”的打法。
第一處白骨露出時,九辰已咬破了唇。冷汗透衣而出,讓他整個人都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那根黑藤上,沾滿了血沫碎肉。
因為一慣的倔強與驕傲,受罰的少年始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耳邊越來越粗重急促的呼吸聲已足以說明一切。巫王勾唇,眉間涼薄,顯然對這效果還算滿意。
過了會兒,便有等候在外的垂文殿小內侍進來取走了批閱好的朱簡和副簡。巫王沉吟片刻,卻是命人將整套的畫具搬了進來,另展新簡,揮袖潑墨,耐心得教巫後描繪遠山煙水。
巫後強顏歡笑,心底瀰漫的,是前所未有的悲涼。她猶記得,昔日,在巫山,在神女樹下,他執著那個紅衣少女的手,將每一片碧葉都畫入紙中,只為求那少女明眸一顧。而當她不顧顏面的纏著他,渴望他親手教授她繪畫時,他卻拂袖而去、不屑一顧。如今,他當著她的面,一邊用最殘酷的刑罰,折磨她的孩子,一邊卻軟語溫存的要主動教她描繪山水人物。
他用這世間最高明的武器,給了她最大的羞辱。
這一切,她懂,他更懂。
第二處白骨露出時,九辰左腿已經敏感到了極致,每次落杖,打骨的手法,都如同刀割。九辰痛得眼前陣陣發黑,一雙手攥著鐵鏈,鬆了又緊,緊了又松,直至指節青白打顫,在石牆上留下十道刺目的血痕。
老內侍下杖又狠又急,不過半個時辰,九辰左側大腿部分,已出現了五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這期間,九辰昏迷了兩次,皆被金烏用金針刺醒。金針上抹了特製的藥,一旦被刺醒,就很難再昏迷過去。
這五道傷口,已足以要掉一個少年的半條命,老內侍暫時停了手,去請示巫王的意思。
巫王看也不看,出語殘酷無溫:“十五條人命,孤要看到十五道骨頭,打滿為止。”說時,他正捉著巫後的手,為畫裡的青山繪上最後一抹青色。
老內侍揚起藤條,正要繼續落下,始終沉默的巫後忽然掙開手,站了起來,道:“王上,讓臣妾去勸勸他。”
巫王撿起她扔掉的筆,蘸了青墨,又起一座遠山輪廓,才道:“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