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來, 快起來。”最先醒過來的男人吆喝一聲, “天上沒月亮了,是不是要變天?”
“啊?變天?”睡夢中的男人聽到這兩個字眼睛還沒睜先坐了起來,“我地裡還有兩畝稻子沒拉回來啊!我回去喊我婆娘起來。”
不一會兒, 曬場上響起木鏟攏稻嚓嚓嚓的聲音,已經有人開始攏堆灌袋準備往回搬。安靜的村落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在長七八短的喊門聲裡,有人腳尖一拐往西走:“我去找柳丫頭問問有沒有雨, 我記得她家也還有稻子攤在田裡曬著。”
“對對對,你趕緊去問。”
這時半個村的人都醒了,大門一扇扇開啟,衣衫不整的老農抬頭望天, 嘀咕說:“起風了, 是要變天的樣子。”
“汪汪汪——汪——”
“砰砰砰——”
“誰呀?大晚上的, 來了, 等等。”
坤叔從床頭摸到褲子穿上,披了件外衫開門問:“誰呀?”
後院睡的人聽到動靜也醒了,程石反手摸了下青鶯的尿布,看是乾的他才下床,跟楊柳說:“我出去看看, 你繼續睡。”
木門一開, 外面的風聲驟然清晰, 風裡夾雜著腳步聲,門再關上,院裡的說話聲也清晰可聞。楊柳從床裡側扯件衣裳塞青鶯手裡,她輕手輕腳下床,從半敞的窗往外看,桂花樹確實是不見月光的陰影。
木門再次開闔,程石回頭問:“你都聽到了?夜間能看空氣裡的水分嗎?我記得你說山間水面起霧了就感覺不準,我出去回了他們算了。”
隔了段距離的廂房也開了門,二表嫂跟三表嫂攏著外衫走出門問:“出了什麼事?”
“月亮沒了,像是要變天,我出去看看,你們繼續睡。”楊柳說,她理了下頭髮,讓程石在屋裡陪青鶯,免得她醒了看不見人要哭,“讓坤叔陪我走一趟,我去去就回。”
“那就快走,門外還有人在等著。”坤叔轉身往出走。
走到前院,精神抖擻的狗子屁顛屁顛搖著尾巴湊過來,又顛顛跟著往外跑,撲走躲在牆根的貓。
楊柳順手從牆上取了頂草帽戴上,衝門口等著的幾個人說:“我昨天看的還是沒雨的,這幾天應該是不會落雨,我再去看看。”
“誰說不是,睡前還是滿天的星子,怎麼都不像要變天的樣子,但半夜起了風,星星月亮都沒了,看著就像要下雨。”門外的人跟著楊柳往西走,剛走過曬場,聽到後面響起啪啪的腳步聲。
楊柳沒回頭,人走到她身邊了她才偏頭瞅一眼,見是程石她也不意外,沒說什麼,腳步不停地往西走,伸出手捕捉吹過的風。
春秋兩季,山中無雨也霧沉沉的,越是迎近山,風裡的水汽越是溼重,走到堰邊時,發簾鬢角都掛了霧氣珠子。程石有些憂心地看楊柳一眼,攔下跟來的人,把手裡的燈籠遞給她,由她一個人走上堰坡。
山腳風大,林中突然響起一聲樹枝斷裂的聲音,林下的雞群受驚,短促地“咯”了幾聲。有人等不及了,碾碎一方土坷垃,出聲說:“我先回去了,風大,我正好把稻子揚了。”
“白天要是刮這麼大的風多好。”另有人嘆聲氣,按下心裡的焦急,抬頭盯著往山裡走的身影。
程石揉了下眉頭,沉沉吁了口氣,有些焦躁地揉臉。
“這事鬧的,打擾你們睡覺了。”一直沒出聲的男人話裡含兩分歉意,“也給你們添不少麻煩。”
天色黑,程石也認不清他是誰,但有這一句話,他心裡好受許多,“我倒是無所謂,少睡一會兒也不礙事,我擔心的是小柳,她有這個本事就想造福鄉鄰,我擔心她心裡壓力大。”
“唉,她是好意我們知道,就是她判斷錯了也怪不了她,是我們自己找上門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