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華宮梧桐樹上的葉子已經落盡了。
光禿禿的枝幹橫斜在夜色裡,彷彿一條條幹枯的手臂,直愣愣地伸著。
枯枝下面,是一扇明亮的窗子,燭光透過素白的窗紙落在地上,映出窗欞精緻的圖案。
“聽說錢寶林小產了?”
鬱婕妤伸出手,攤開,欣賞著自己新塗了丹蔻的指甲。
殷紅的指甲映在橘色的燭光裡,彷彿一滴滴凝固了的鮮紅的血。
“回娘娘的話,”秀玲道,“確實如此。”
“錢寶林是在露華宮門口摔下轎子的,想必他們會疑心是娘娘您的手段。”
鬱婕妤冷笑一聲:“本宮的手段?”
“不過區區一個沒腦子的寶林,還不值當本宮對她下手,”鬱婕妤抬眸,“想必定是那賤婢故意往本宮這裡潑的髒水,她既如此……”
她隨意掐斷花瓶裡一支還沒綻開的金絲菊,笑道:“那本宮自然也要回敬她一份大禮。”
金絲菊落在暗紅的地毯上,幾瓣長長的、金色的花瓣從花萼脫落,彷彿碎了一地的燭光。
燭光輕顫,落在元熹殿暗紅的金絲絨毯上,映著異域舞姬輕快的舞步。
阿雪收回目光,站在玉才人身側,為她佈菜。
“鬱婕妤都被禁足了,怎麼還竟使些下作手段,更何況那錢寶林還是她那一派的,”坐在前面的羅美人轉過頭,冷笑,“害人終害己,她以為她孃家的功勞能抵多少次?”
玉才人拉了拉羅美人的衣角:“羅姐姐,你少說幾句,這裡人多口雜的,萬一傳了出去,憑空給人捉住了把柄就不好了。”
“我怕誰?愛說就說去,”羅美人道,“你就是成日裡想太多,身子才會這樣的差。放寬心,多想想自己,少考慮那些人背地裡到底想什麼。”
殿內眾人輕聲交談,面上的笑意和這中秋月夜很是相宜。
只是他們的眼眸是彎彎的,心思也是彎彎的,像一把把小小的鉤子,一端鉤著自己的算計,一端掛著自己刻意捏出來的笑容。
阿雪搖搖頭。
她卻不認為此事是鬱婕妤所為。
鬱婕妤雖然狠毒跋扈,卻也沒必要故意在中秋宴這一晚、在自己宮門前鬧出這樁事。
就像羅美人說的,鬱家就算功勞再大,這麼一直鬧下去,也遲早要耗盡。
鬱婕妤雖然有股子瘋勁兒在身上,卻到底也不是個蠢人,即便是真的厭惡錢寶林的孩子,這個時候也會使些隱蔽手段,或是像尹采女那般,尋個人栽贓嫁禍了才好……
等等,栽贓嫁禍。
阿雪抬起眼睛,掃視著殿內眾人。
這一出倒像是誰故意尋了鬱婕妤出來背黑鍋的。
只是算計鬱婕妤的,究竟是這些人裡的哪一個?
席間眾人談笑風生,雖然心思各異,面上卻都是一派和樂。
“公主若是不勝酒力,不妨去彎月橋邊吹吹風?”阿雪忽聽大公主身邊的紅蕊如此說。
沈流雲又喝了一杯酒:“一會兒再去。”
樂聲漸弱,兩隊宮女魚貫而入。
她們手裡捧著托盤,盈盈走過來,在眾人面前的小桌上擺上一盤盤精緻的糕點。
阿雪收拾好空盤子,交由她們帶走。
“春蘭呢?”
玉才人同羅美人聊完,忽然察覺到春蘭不在。
“春蘭姐姐方才衣服上給人灑了酒,到偏殿換衣裳去了,”阿雪問,“才人您找春蘭姐姐可是有事?”
“倒也不是什麼要緊事,”玉才人笑道,“只是方才宮人新拿過來了盤藕粉糯米糕,我想著春蘭一直愛吃這個,便想讓她帶回去吃,左右也沒人動過。”
玉才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