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復又笑起來,道:“朕也只是有感而發。對了,有則好訊息告訴你,你還記得從前你跟朕提過的陳平嗎?當初你說,蕭少府能做的,這陳平也都能做。如今劉邦反叛而死,陳平倒是識時務,已歸順了朝廷。朕叫他去馮劫那邊做個副手……”
馮劫一直擔任的御使大夫的職位,這個職位是監察百官的。
一般來說,要做丞相之前,都會現在御使大夫的位子上打磨幾年。
如今馮去疾病重,李斯年高,馮劫已是確定的下一任丞相了。
陳平給馮劫做副手,等馮劫做了丞相,他怎麼也可做個九卿了。
“恭喜陛下了。”韓信問道:“那張良呢?”
胡亥苦笑道:“便如你從前說的,這張良才是真恨透了我朝,寧肯被關在大牢裡,也不願意出來做官。”
韓通道:“既然不可用,還是早日除掉,免生禍患。”
“劉邦乃是賊首。”胡亥道:“張良麼……朕還想再熬熬看……”
說到此處,胡亥忽然停步。
韓信不察,仍往前走著,一步邁上去,已是與胡亥並肩而立,“陛下?”
胡亥側身看向韓信。
韓信多年征戰,雖原本面容是俊秀的底子,因為本就陰鬱,如今更添了殺伐之氣。
胡亥凝目看著韓信,心裡忖度,如今韓信對於他的忠誠,究竟還有幾分是因為當初的知遇之恩……又更多了幾分……
更多了幾分,是因為行高尚之舉時,能獲得的驕矜滿足。
他韓信有兵,有能力,可是他不反——他是多麼偉大呵。
如今形勢倒轉,該感激的人,是你這個皇帝了。
“陛下?”見皇帝只是看著他出神, 韓信先是出聲詢問,待看到皇帝露出笑容, 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頸後發寒。
胡亥熟視韓信良久, 真摯感嘆道:“其實朕能光復大秦, 不墮祖宗基業,最該感激的人——便是你了!”
韓信突然被感謝, 有點不知所措, 往路旁讓了讓, 險些被腳下草木絆倒。
胡亥扶住他,懇切道:“當初朕在咸陽送走你的時候, 局勢是多麼危急!那時候項羽已然全有天下,眾諸侯都聽命於他。劉邦雖反, 卻也不與我們同路。若不是你用兵如神, 旦夕之間平定燕趙大地, 在天下諸侯之間立住陣腳, 又如何能有後來圍項羽於垓下?朕今日恐怕已是身首異處, 更不能安立此地,與你敘舊了。”
其實這想法, 韓信也隱約有過,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皇帝也能這麼想,還當面給說出來了。
韓信舔了舔嘴唇,面對滿懷感激的皇帝, 忽然為自己曾有過這些想法感到羞愧。
韓信垂首道:“陛下言重了。其實……若非有陛下在咸陽,督促蕭少府等人籌措軍糧、徵集兵丁,臣赤手空拳,又如何能打勝仗?若非陛下運籌帷幄,早伏蒙鹽於項羽帳下,臣又如何能輕易就困項羽於垓下?”
胡亥堅持道:“你能這麼說,是你謙虛。你征戰近十年,手握重兵,卻仍赤膽忠誠,這是你的高義。”他遙望已經升到夜空深處的明月,感慨道:“世上渴慕權勢者,多如過江之鯽。又有說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可見為權為利,才是世人常態。能像你這般,一心赤誠,懷驚世之才,卻只行高尚之舉的人,實在是罕見。恐怕百代之下,史書上,你這兵仙的評譽比朕這皇帝尚且要高呢!”
這番話真是誇到韓信心裡去了。
胡亥已經把誇韓信的話說到了極致,韓信就只能自我謙虛了。
韓信聽了胡亥這話,忽然間就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在江州時相處的日子。
那種知己之感又回來了。
韓信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