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 一言不發地來到他身邊。
李成綺沉思一息, 忽地撩開床帳, 在宮人震驚的眼神中從床上輕盈地跳下,光著腳朝謝明月跑去,“先生留步!”
謝明月聽見小皇帝的呼聲轉過頭。
李成綺望著他顏色淺淡的眼眸,似乎在其中看見了其中一閃而逝的錯愕。
“先生請留步。”李成綺站在謝明月面前,兩人身高的差距在此刻一覽無遺, 小皇帝竭力想踮腳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矮, 奈何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他還沒穿鞋。
這個身高即便再居高臨下地說話也會顯得非常沒有氣勢。
“陛下還有什麼事嗎?”謝明月的目光落在李成綺眼瞼時隱時現的紅痣上。
李成綺仰著臉,“先生,外面的雨太大了,雨大路滑,您現在回府孤難以放心。”
謝明月的神情中有幾分面對任性孩子時的無奈,“多謝陛下關心,陛下多慮了。”
“孤確實多思多慮。”李成綺坦然承認了,今日古怪之事太多,戚不器遮遮掩掩,謝明月語焉不詳,李成綺很想弄明白為什麼,自然,最重要的是,雨確實太大了。
李成綺上輩子對臣貼已成了習慣,並且十分雨露均霑,眾生平等,哪怕之後他與謝明月之間已兩看相厭,他還是不會忘了在天冷時叮囑謝明月多加衣服少熬夜看書。
少年人道:“如果先生今晚走了,孤會擔心先生擔心得一晚上睡不著,”他將一晚上說的十分刻意,“先生不會真想孤睡不著吧?”
不等謝明月回答,他便繼續道:“孤不是在請先生留下,孤是在命先生留下。”小皇帝抬眸時眼尾微微上挑,那顆顏色妖豔的紅痣立刻無影無蹤。
這話說出口連李成綺自己都覺得有點荒唐的好笑,他還沒見過哪個皇帝要透過命令讓自己的臣子住自己的寢宮。
提著鞋子追過來的宮人聽到小皇帝這樣頤指氣使地對謝明月說話,臉色白了又白。
謝明月像是想起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朝李成綺輕輕地笑了,反問道:“命臣留在宮中?”
但下一刻,那點肖似先帝的睥睨氣勢煙消雲散,少年拽著謝明月袖子一角,語氣放的緩而柔,他壓低聲音,很像是懇求那樣地放低了架子,“孤都請三次了,別人都看著呢,求求先生,給孤留些顏面吧。”
少年人彎著眼睛笑,眼中含著十分狡黠,卻不惹人反感,只讓人覺得手癢,想摸摸他毛茸茸的發頂是否如狐狸毛那樣柔軟。
任再狠心的人都沒法在此刻拒絕他。
謝明月沉默片刻。
他無疑很想拒絕小皇帝。
李成綺捏著他袖子一角,輕輕往前扯了扯,“先生,先生看在孤與先生的師生情分上,今夜便留下來吧。”
小皇帝強勢與示弱之間轉換得自然無比,卻半點不顯突兀,因為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促成謝明月留下的小手段。
小皇帝一眼不眨地盯著謝明月看,眼中亮閃閃的似有希冀。
“謝陛下。”
李成綺聽見謝明月這樣回答,歡喜的像是個得了心愛點心的孩子,只差沒有一蹦三尺高,吩咐道:“去把……把偏殿收拾出來。”
這個偏殿,指的是與正殿相連的那個,而非長樂宮中其他宮室。
周朝立國二百年,除了宮變與權臣忤逆,有意羞辱主君這樣的事情,還從沒有外臣在長樂宮住過。
宮人一愣,但馬上還是躬身道:“是。”
李成綺見謝明月沒有反對的意思,愈發得寸進尺,拉著謝明月的袖子往床邊走,邊走邊道:“周公一沐三捉髮,一飯三吐哺,孤雨夜三請先生留宿寢宮,他日後人可會稱孤一聲賢君?”
三請先生留宿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