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咳嗽一聲。
她抬起頭來,一臉友善的微笑。
啊,已屆中年,可是比我想像中年輕,眼角細紋經矯形醫生處理,一小時可以消除,可是她沒有那樣做,看樣子一早決定優雅地老去。
不知怎地,我對她有無比的親切感,在她對面輕輕坐下:「沒有打擾你吧。」
「怎麼會。」她按熄香菸。
我忍不住問:「你還抽菸,對健康無益。」
她苦笑,「這洪水猛獸暴露了我的年齡身份。」
「我原諒你,你看上去真的很享受的樣子。」
她笑,「你又是誰?」
「莊竹友的女兒莊自修,你是杏友姑媽吧。」
「啊,你是那個作家。」
「也是一門職業,為什麼獨惹人挪偷。」
「我沒有呀。」
「姑媽,歡迎你回家來。」
「謝謝你。」
「我在外國雜誌上時時讀到你的訊息。」
「我也是呀,」她笑,「聽說你的小說被譯成日文出版,值得慶幸,銷路還行嗎?」
「那是一個包裝王國,無論是一粒石子或是一團鐵,金壁輝煌,煞有介事地宜傳搬弄一番,沒有推銷不出去的。」
杏友姑媽微笑,「你這小孩很有趣。」
我感喟,「不小了,所以渴望名成利就。」
「東洋人可有要求你協助宣傳?」
我搖頭,「萬萬不可,一幫宣傳,便淪為新人,對不起,我不是新秀,我在本家已薄有文名。」
「這倒也好,省卻許多麻煩,收入還算好嗎?」
「已經不是金錢的問題,」我笑,「除卻經理人與翻譯員的費用,所餘無幾,還得聘請會計師、繳稅,幾乎倒貼,可是當東洋吹文化如此猖獗之際,能夠反攻一下,真正痛快,況且,我那經理人說:「自修,說得難聽點,萬一口味不合,蝕了本,是日本人賠錢,與我們無關」。」
姑媽看看我,「那你是開心定了。」
「當然。」
「那真好,難得看到一個快活知足人。」
我忽然吐了真言:「回到自己的公寓,面孔也馬上拉下來,時時抱頭痛哭。」
姑媽十分吃驚,「似你這般少年得志,還需流淚?」
「壓力實在太大,寫得不好,盼望進步,又無奇蹟。」
姑媽笑不可抑,「懂得自嘲,當無大礙。」
我忽然說:「姑媽,希望我們可以常常見面。」
「應當不難,你忙嗎?」
「我頗擅長安排時間,只恐怕你抽不出工夫。」
「我最閒不過,」她笑,「一年只做十多款衣棠,平日無事。」
「好極了。」
背後有人問:「什麼好極?」
我連忙叫他:「爸,杏友姑媽在這裹。」
「竹友,你女兒很可愛。」
父親卻劣評如潮,「不羈、驕傲,父母休想在她身上得到安慰。」
我只得瞪大雙眼。
杏友姑媽笑道:「這真像我小時候。」
父親連忙說:「杏友,怎好同你比。」
她卻牽牽嘴角,「記得嗎,家父也教書。」
母親採頭出來,「怎麼都在這裡,找你們呢。」
百忙中我問姑媽要電話號碼。
她給我一張小小白色名片。
我雙手接過,「我沒有這個。」
她笑笑說:「有名氣的人不需名片。」
唉呀呀,這下子可叫我找地洞鑽。
只見她高姚身段,長發梳一個圓髻,端的十分優雅。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