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是那種萬事知道退一步的人,也沒有三句不對橫眉豎眼的習慣,只是淡聲道:“殿帥手握大權,想查誰就查誰,但我也要勸殿帥一句,萬事過猶不及,過了便會樹敵。若只知樹敵而不知拉攏,早晚殿帥會發現,這朝野上下無一人可靠。屆時腹背受敵,縱是聖人再念舊情,眾怒不可犯,信而不用者,必為殿帥爾。”
沈潤被她這番話說得發了一回愣,見解倒並不是多高深,但擊中了他心裡的隱憂。他從地獄裡爬上來,便是到了今天的地位,腳下仍有懸空之感。可是這年輕的姑娘,忽然成了可以站在身後的人,可以與他背靠著背,迎接那些四面八方射來的暗箭。他以前一直以為女孩子想得不長遠,閨閣之中不知人間疾苦,無非在乎個花兒粉兒,哪裡懂得朝中局勢。如今遇見了她,足智之外還有那樣的深謀遠慮,愈發讓他篤定,這是賢內助的不二人選。
他點了點頭,“四姑娘說得很在理,沈潤也確實缺了一位能替我拉攏人心的膀臂,若有了四姑娘,化敵為友豈是難事?”
清圓笑道:“可惜我不是男人,否則進了殿前司,一定能為殿帥分憂。”
她又裝傻,分憂也未必要進殿前司,男人在外開疆拓土,女人經營好貴婦圈子裡的人脈,一樣是並肩而行的手段。他很有一股立刻上謝家提親的衝動,但前兩天碧痕寺裡的約定不能更改,這簇火讓它在心底裡燒,難得的姑娘,就要有足夠的耐心周旋,越是急切,越要謹慎而行。
他望了望花廳外的天色,一彎弦月掛在天邊,大開的勾欄檻窗下,有一株低垂的紫藤枝蔓恰好穿過,將月截成了兩半。他說:“時候不早了,沈某送四姑娘回去吧。”
清圓說不必,“外頭有丫頭和僕婦等著呢,我自己回去就成了。”
但他並不聽她的,自顧自率眾護送,一直將她送到謝府大門前。
原本總要拿案子做敷衍,這回竟不,他騎在馬上垂眼看她,長長的睫毛下,藏著一雙溫柔的眸子,“四姑娘進去吧。”
清圓納了個福,“多些殿帥相送,殿帥請回。”
他只頷首,沒有多說什麼,拔轉馬頭,領著身邊的隨侍浩浩蕩蕩地去了。雖說園子各處已經落了鎖,但依然不妨礙訊息快速的傳播。第二日不單府裡哥嫂姊妹都知道了,連東西兩府的叔嬸和堂兄弟們也都知道了。
“我就說,四丫頭不是池中物,偏那些沒見識的人愛壓她一頭。”蔣氏拿肩搡了搡裴氏,擠眉弄眼做臉色。
裴氏笑了笑,礙於扈夫人在場,圓融道:“所以才有老話說的,寧虧待小子,莫虧待姑娘。姑娘將來許人家,前途不可限量,像二姑娘和三姑娘,這會兒過了頭選,要是再過二選三選,那眼瞧著就進宮做娘娘了……咱們家往上倒四輩兒,出過一位修儀,只可惜後來這份榮寵斷了。如今要是能續上,也是太太的體面,姑娘們的造化。”
裴氏向來如此,刀切豆腐兩面光,蔣氏哼笑了聲,因不知清如和清容將來如何,暫且不好太過得罪扈夫人,只撇嘴不說話。扈夫人心裡忌諱清圓和沈潤牽搭,但總還存著一點僥倖,不相信沈潤那樣見多識廣的權臣,當真能看上這麼個小丫頭。
可誰知當天下半晌,門上婆子搬進來好大兩個盒子,說是指揮使打發人送給四姑娘的。一家子眼巴巴等著瞧裡頭是什麼,結果竟是幾十盒各色胭脂。
男人送胭脂,還有什麼可說的,清圓進退兩難,扈夫人卻笑起來,“好孩子,看來咱們家果真有三喜臨門了。只是一個姑娘,不好許兩家人家,咱們既得罪不起丹陽侯府,也得罪不起指揮使府。你自己心裡要有成算,左右逢源,可不是咱們正經人家姑娘該乾的事,傳出去要叫人笑掉大牙的,可要記好了,啊?”
第58章
不過沒有說明,大抵的意思是她招惹了兩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