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七翻看著那疊匯票。這時候的匯票普及度其實不高,尤其是平民百姓幾乎用不到。多數只有大商人會用,相當於隨身帶著大量金銀。
這會兒的匯票為了防止偽造,有兩種辦法,一種就是靠書寫字跡,各票號和每個分號莊書寫匯票的人都是固定的,此人的字跡要通報各分號莊,使大家都認識他的字跡,能辨別他的字跡特點,一看匯票上的字跡,就能識別匯票的真假。
如果書寫人更換了,再向各分號莊通知新書寫人的字跡與特點。這是南朝毛筆書法藝術特技。一人一個樣,要想字字都模仿得像一般是不易做到的。
另一種方法便是用防假密押,用漢字作符號的保密措施,用來書寫匯票上的簽發時間代號和銀款銀兩數目的密碼。每個票號所使用的密押符各不相同,而且還是不斷地變更的,只有本票號的賬房先生和掌櫃知曉。
這兩種措施,在保證了匯票安全的同時,卻也就體現了這匯票是哪家票號開出來的。
陳二賴既然拿出了這疊匯票,說是馬家給的,那自然不會有假。這東西一去驗證,馬上就知道究竟是不是馬家票號出來的。這麼容易被戳穿的謊言,沒有編造的意義。
馬仲景忍不住扭臉望向帳中的男人。這件事是他辦砸了,誰能想到千七二人好巧不巧,正好在那一日去了漠村;誰又能想到,便是連陳二賴這樣不入流的東西,也有幾分小人物的聰明呢?是他從前做事太順,想當然耳去佈置,最終出了紕漏。這匯票一拿出來,馬家跟岐嶺關撤兵之事就已經摘不清干係了。
陳二賴嘿然一笑,“怎麼樣?你以為我這種花天酒地又不學無術的人一定早早就把這些匯票兌現,拿去享樂了吧?老子告訴你,老子愛財,更惜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話你當老子沒聽過?”
馬仲景見他實在囂張,不禁輕諷了一句,“你如此惜命,又為何干犯律令從岐嶺關撤兵呢?”
陳二賴怒罵道:“誰能想到柴浪國的人這會兒發瘋?自當初的定州血戰之後,那裡十三年沒打過仗了!誰去看,守在岐嶺關都是白守,幹受冷挨凍。老子又不能未卜先知!”他大聲嚷嚷道:“老子要是知道柴浪國那些玩意兒會來,說什麼都不能撤兵,好不好要上去殺幾十個過過癮!”
他這話雖然是衝著馬仲景罵的,卻是要說給上官千殺與孟七七聽。他知道自己此次犯事太大,即使拉扯上馬家,也未必能保得住自己性命,只好有一絲希望也要牢牢抓住,博取千七二人一點好感。
孟七七捏著那一疊匯票走回戰神大人身邊去,低著頭細細看著匯票上的紋樣,一副很新奇的模樣。
室內一時靜默。
帳內的男人幽幽嘆了口氣,道:“仲景,看來你真的與此事有關了。”
“是。”馬仲景來不及體會帳內男人這句話背後是什麼意思,便條件反射般先答應了一聲。及至明白過來,馬仲景邊想邊說,“這件事是我自作主張,因為陳二賴的姐姐有次同我說見不得她弟弟在外面吃苦受冷。他姐姐在我跟前還算不錯,我便在陳二賴離京之前,出於關照之意,贈了他一疊匯票,好令他過得寬裕些,又勸他撤兵岐嶺關。因為擔心陳二賴不敢撤兵,仍是在外受苦,因此我又假傳這是我們老爺的命令。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們家老爺是絲毫不知情的。”
孟七七“噴”的一聲笑了,“編,接著編。”
馬仲景老老實實跪著,平靜道:“我所說的,句句屬實。”
他這擺明是在撒謊。
還是個臨時想出來的,拙劣而缺乏誠意的謊言。
陳二賴指認了馬家,馬仲景卻要將這原本指向馬家家主的利劍擋下來。他是陳二賴和馬家家主之間的樞紐,他咬死了不鬆口,那這條線就會斷在他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