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
他掙扎著爬起來去櫥子裡翻出一張好洗的方墊子,墊在身子底下免得把藥蹭在床單上,然後伸手摸進抽屜最底層,從一堆藥瓶中間摸索翻找。
文羚先天不足,拖著一副病弱身子進的梁家老宅,兩年來藥吃得比飯多,也養回了些精神。進口藥瓶身上密密麻麻寫滿外國字,梁在野在這上面花錢從來不含糊,畢竟身子骨太弱也經不住他折騰。
文羚翻找了一會,從抽屜最角落裡拿出一枚深藍的琺琅袖釦攥在手裡。
他正坐在床沿邊出神,忽然傭人推開門問需不需要打掃,文羚一驚,迅速縮排被窩裡遮住渾身淤青,燙腫的兩個手腕背到背後,鴨絨被面不小心蹭在了傷痕上,疼得像澆了一勺滾燙的熱水。
“不需要,少動我的東西。”文羚藏著雙手,挑起眉故作嚴厲,就像這座宅子的主人一樣。
新來的傭人惶恐地點點頭,道著歉退了出去。
家裡上了年紀的老傭人都會懷著憐憫給文羚留點體面,幾乎不會推開文羚的臥室門,因為那孩子一個人躲在裡面,不是在吃藥,就是在給遍體鱗傷的自己上藥。
前些年梁老爺子中了風,雜七雜八的病就跟著竄了出來,一直臥床不起,管不著自家這位無法無天的大少爺,眼睜睜看著梁在野瀟灑離婚,還把這隻病怏怏的金絲雀養在家裡近兩年,老爺子氣得不想再管,只會成天唸叨著如琢,一年到頭也盼不回二兒子這個大寶貝疙瘩。
等到門重新被關上,文羚虔誠地攥著袖釦貼近臉頰,隱約有熨帖的暖意透過手心。
袖釦是一年前的事。
北方的凜冬不是誰都能挺得住的,常能聽見有人半夜喝醉了酒躺在路邊活活凍死的新聞,零下二三十度,即使穿著厚羽絨服那寒氣也往骨頭縫裡鑽,潑碗水落地就成冰塊摔碎了。
文羚只穿著一件絲綢睡衣,用力裹緊了想勉強抵禦凜冽寒風,冷風反而毫無阻擋地颳著緊貼睡衣的面板。他只能徒勞地坐在梁家老宅門口,等梁在野什麼時候消了氣放他進去。
他解釋過了,同學的生日會,唱歌的時候有點忘了時間,回家已經晚上九點了。
梁在野本來沒那麼生氣,板著臉訓了他幾句,讓他快點洗澡做,到臥室找他。但文羚換上睡衣想要進浴室時,梁在野才注意到他白皙的下頜上有個口紅印,臉色轉眼就陰了。
文羚自知不佔理,但還是絕處求生般細細解釋,只是真心話大冒險他輸了,同學們開的玩笑。他忘了洗。
臨近晚上十點,梁在野砸了菸灰缸要他滾出去。
文羚聽話地滾了,坐在天寒地凍的門口等梁少大發慈悲讓他再滾進去。
其實自從上了大學,他需要忍受的事情就沒有那麼多了,除了得把家裡這位難搞的金主少爺伺候滿意,其餘的生活讓他覺得十分滿足,只要能繼續畫畫,他沒資格挑剔。
同系的女孩子們都或多或少地憧憬他——那個男生盤起腿隨便找個角落寫生,蒼白的側臉凝視畫板時分外迷人,回眸一剎那柳葉眼彎彎地笑起來,眼神像一池融化的冰。
他套在樸素外套裡的襯衣經常在各種奢侈牌子中變換,每次作業也常常拿到最高的評分,成為作業展牆上的常駐客。在美術學院求學的貴族子弟不少,但同學們總對文羚充滿好奇,也許是因為他性格上總有那麼點與眾不同。
文羚知道同學們背地裡的猜測,也常常禁不住地想,如果有一天他們心目中的好學生跌落進泥裡,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被梁家大少買回來操屁股的廉價貨,臉上會是個什麼表情。
想起那種極度噁心的表情,文羚就想笑。
那天剛巧趕上樑如琢辦完事回來路過家門口,看見老宅子外縮著一個單薄的少年,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夜裡穿著一身薄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