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多呆一晚吧。
謝曜沒帶多餘的衣物,降香只能用自己的中衣把他裹起來。套在孩子身上,衣襬能蓋住腳背。
可孩子卻沒覺得不合適,反而當它是件威武的披風,而自己是了不起的大將軍,披著它在床上亂蹦亂跳,雙手舞動著並不存在的刀劍,嘴裡發出咯咯的笑聲。
這是他記憶裡第一次和母親睡覺,興奮得根本不願意躺下去。
他的母親天下第一好!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但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
她會帶著自己到處玩!玩他從來沒玩過,甚至從來沒見過的東西!
她也好溫柔。
等降香吹熄了燈盞,拍著他的被,哄他睡下,他口中還要嘟嘟囔囔:
“阿孃,我阿耶說你生病了,說你病好了才能回家。你什麼時候好?什麼時候回家?我從家裡帶了一隻小馬駒,它很好,我要送給你。”
“很晚了,睡吧。睡晚了,就長不高了。”母親的聲音從黑暗之中傳來,低低柔柔,像穿過窗欞的月光。
可她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謝曜的呼吸漸漸平緩,陷入了黑沉的夢鄉。
降香起身,吹亮了火摺子,重新點燃一盞燈。
她坐在燈下,從櫃子裡拿出一匹今年新得的夏布,裁剪下一段,為謝曜縫製新衣。
這匹夏布是葉家主人賞的,是此刻家中最貴重的料子。
謝曜來找她,遣走了所有下人,只帶了他自己,沒有能換的衣物。
而他自己的衣裳,卻因他四處玩耍,早就弄髒了。
儘管降香已經漿洗過它們,並晾在院中,但一夜的時間,她也不確定能不能幹透。
她是打定了主意,明日一早,就要將謝曜送走的。
若走時穿著半乾不溼的衣裳,不僅會不舒服,還有可能生病。
她想對謝曜好一點。
降香縫著縫著,總要放下手中的針線,看向床上熟睡的孩子。
燈火如豆,明明滅滅地映在床帳上。
床頭掛著菖蒲青艾,作驅逐蟲蛇之用。
降香撩開床帳,正看見謝曜翻了個身,脖子上出了些細汗。她先為他輕輕擦拭,再拿來蒲扇,一下一下地為他扇風。
再多看一眼吧。
明日以後,就見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