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一起蹲在地上,教他掰開樹枝,往灶下添柴。
謝曜從來沒有過這樣新鮮的體驗。
兩隻小手在柴灰裡摸得黢黑,金貴的衣裳上全是灰印子,早將與父親相似的那點習慣,拋在了腦後——換作是他父親,決不可能踏進廚房一步——畢竟,君子遠庖廚。
就連吃飯時,也要舉著降香為他做的一支小火把。
謝曜帶著他小小的火把,點燃了屋中所有的燈。
又帶著它在院子的花叢裡,照來照去,找藏在樹幹上的知了,又故意揮舞著它,吸引趨光的蠓蟲。
母親這裡就是太小了,如果能有王府的花園一般大,那就更好了。
他要告訴父王,要給母親修一個跟王府一樣大的花園。
降香燒好了水,叫他去沐浴,謝曜不樂意。
於是他理所當然地尖叫了起來:“啊啊啊——不去——不去——”
他在王府從來都是這麼做的,只要大聲嚎哭,除了父親不理他,所有人都會妥協。
他以為母親也會順著他。
然而,謝曜的小腦瓜裡無論也想不到,降香聽他叫喊,也衝著他大叫了起來:“啊啊啊——”
聲音比他大上許多。
儘管謝曜扯著嗓子,用了最大的力氣,喊聲也被她全蓋住了。
他從未受過這樣的挫折,一時愣在當場,不知所措。
等他反應過來,嘴巴不知何時癟了起來,淚水忍不住地往下落。
他不想尖叫了。
叫了不會有人聽見的。
降香順利地制服了這個不乖的孩子。
順利地讓他坐進浴盆裡,任她用布巾沾溼熱水,澆在他前胸後背,為他洗去灶房裡蹭到的鍋灰。
她忍不住要想:我明明不怕他哭。我明明知道怎麼對付他。我為什麼會討厭他?
“……我錯了。”
謝曜悄悄地轉動身體,確保自己是背衝著母親,這才甕聲甕氣地開口。
肌膚紅通通一片,不知是羞的,還是熱水燻的。
“沒關係。”降香體貼地照顧孩子的心情,就著這個姿勢,繼續為他沐浴。
他才四歲,就知道如何分辨是非。會主動向她道歉。
他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
我為什麼會討厭他?她又想。我應該一直陪伴他,教導他。
可我已經傷害了他。
我已經不要他了。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是你父親帶你來的嗎?”降香問謝曜。
雖然不願意,但她仍要把孩子送回去。
她可真是一個十足卑劣的母親。
明明是她先不要孩子的。
她現在卻不願放手了。
不願放也要放。
她做了對不起孩子的事。
她也沒有能力養好這個孩子。
——他生在鐘鳴鼎食之家,不該隨她過苦日子。
謝曜不知道母親的心事,只知道母親原諒了他。
興奮地在盆子裡拍水玩。
“沒有!我自己找來的!我讓成素帶我來的!還有蔣神醫!我可是很厲害的,才不靠我阿耶!”他自豪地回答。
降香:“成總管如今住在哪裡呢?”
謝曜:“不知道!我才不管他!”
降香:“那……你們來時住在哪裡?”
謝曜驕傲道:“驛館!成素說是驛館!”
他聽一遍就記住了,正好拿來給母親炫耀他的聰慧。
城中驛館,與降香的院子,分屬裡外二坊。
此刻早已入夜,坊門關閉,自然不能將孩子還回去。
那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