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怪不得感情如此和睦,出遠門都要帶著一起走,真好啊……”
這話冷不丁地給葉嘉說紅了臉。周憬琛非把她帶著一起走,倒也並非全是為了喬裝打扮。說起來,他們倆這一路也沒有多做喬裝打扮,彷彿就是過來探親的。
“……和睦麼?”葉嘉看了一眼還在衝她笑的周憬琛,撇了撇嘴。
好吧,其實挺和睦的。周憬琛這傢伙都沒跟她紅過臉,從來都是讓著她的。
“年少時候的情意最是真摯動人,遇上了便是一輩子的福氣。”老婦人卻連聲地感慨了多句兩人十分相配以後,忽然又深吸一口氣紅了眼睛,嗓音聽著也有些哽咽。
她清醒時候哭跟糊塗的時候哭不一樣,無聲無息的眼淚順著面頰的溝壑和褶皺緩緩地淌下來。雖不算狼狽,但任誰都能感覺到她內心的悲痛。
葉嘉忙從衣兜裡扯出了帕子遞給她。
老婦人卻擺擺手,盯著不遠處的周憬琛眼神不自覺地悠遠。她不知透過周憬琛在看誰,笑著笑著便哽咽道:“我與我相公成親五十多年,從未有過你與你相公這般和睦的時候。如今人死燈滅,回憶起來竟然全是我欺他辱他時候猙獰的模樣……”
葉嘉:“……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
楊老太卻好似一瞬間又陷入了魔障,盯著不遠處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她的神志又有些迷糊了,嘴裡彷彿吟歎一般念起來,換了一首詞:“人生須行樂,君知否?容易兩鬢蕭蕭1。”
佛說人生三大苦,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年老失獨,人生悲苦事。
葉嘉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她並非那般不通情理之人,此時追著問便有些太不講人情味。她於是起身去提了一壺茶水過來。斟了一杯茶推到楊老太的桌前。楊老太自顧自地念叨,葉嘉怕她又要迷糊抓緊問了她的情況,問起她家中是否還有牽掛之人麼?子女或者親眷?
“沒有了,如今都沒有了。一個人不剩,一個也不剩。”
老婦人說著話,一隻手摩挲著自己另一隻手起皺的手指:“任性到老也是要付出代價的。唉,少不更事時不知珍惜,人去後方知餘恨悠長。早知有這樣一日,我便也不會那般對他……”
葉嘉撓了撓臉頰,心情有些複雜。
她倒也沒勸解,未經他人苦,莫胡言亂語亂勸人。指不定哪句無意之間的話就會很傷人。葉嘉覺得以此時的老婦人精神狀態已經承受不住刺激了。她便也不說話,只安靜地坐在一旁。
四下裡安安靜靜的,須臾,連哭聲都沒了。
等再抬頭看,老婦人的眼皮垂落下來,臉貼在骨灰罈外壁上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