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一個輕微的觸碰,竟可以亂了他的心志。
終於,秦青放開了這隻粗糙的大手,抱著眼歪嘴斜滿臉傲氣的小胖貓懶懶地靠回椅子裡。
“或許在你看來,跪著給人墊腳是一件極其辱沒尊嚴之事。”
秦青垂著眼眸徐徐說道:“但在小凳子看來,能夠叫他保有一份堂堂正正的差事,用自己的辛勞養活家人,而不至於淪落到在路邊磕頭乞討,與野狗爭食,才是他唯一能夠擁有的尊嚴。”
葉禮握了握拳,心裡萬般羞愧,臊紅的麵皮幾乎快要冒煙。
所幸秦青一直垂著眼眸凝望桌面,不曾看他,叫他暗暗鬆了一口氣。
“人要先活著,而後才能擁有尊嚴,你可明白?”秦青嗓音疲憊地問。
葉禮明白,只是他生而尊貴,於是活著的標準比常人高出太多。他一時之間無法代入底層民眾是怎樣一種艱辛的活法,有點想當然了。
他很羞愧,但秦青僅用一句話便讓他爆發出了極端的難受和不甘。
“算了,我跟你說這個作甚,你又聽不懂。”秦青揉了揉太陽穴,滿臉厭倦。
離得近了他才發現,自己曾經最為崇拜的葉禮其實不過如此。
葉禮死死握拳,壓抑著劇烈翻騰的心緒,勉強扯開一抹笑容:“小侯爺說的我大概能聽懂。今兒個是我魯莽了。明日我會向小凳子道歉。”
為什麼要用如此厭煩的語氣與我說話?你說什麼我都能聽懂!我只是不能坦誠地向你表明而已!
我沒有你看見的那樣愚笨,也沒有你想象中的無知。我只是還未沉下心來……
握緊的拳頭浮出一條條粗壯的青筋和血管,那是葉禮極力壓抑的煩躁和不甘。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
他很不喜歡秦青此刻對待自己的厭倦態度,更不喜歡對方隱含嘲弄的冷淡目光。
自己在秦青心裡的形象大約已經從無所不能的英雄,變成了一個蠢笨無知的莽夫。
葉禮忍了又忍,壓了又壓,這才叫自己平靜下來。
徐畫師在一旁問道:“你妹妹的嘴巴是什麼樣子?”
葉禮這才回神,用無比干澀的語氣繼續描述妹妹的嘴巴。
秦青一言不發地坐在一旁,頭撇向另一側,默默看著插在瓶裡的一束梔子花。梔子花很香,很甜,卻蓋不住他身上特有的怡人淡香。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懷裡的胖貓,無論葉禮與徐畫師說了什麼,都不再扭頭關注二人。
他是真的厭倦了。
葉禮心裡難受得厲害,卻又說不出哪裡難受。分明以前特別討厭這人黏糊糊的視線,然而如今不再被他看在眼裡,反倒焦躁不甘,惶惶然然。
不知過了多久,徐畫師忽然開口:“世子爺,畫像作好了。”
秦青晃了晃神,這才轉過頭,看向桌上的畫。
一名十一二歲的圓臉少女躍然紙上,五官帶著幾分清秀,卻又很不起眼,放在人堆裡幾乎很難找到。
“你妹妹與你長得一點兒也不像。”秦青拿起肖像對著葉禮比照。
本就是胡說八道的葉禮尷尬地低下頭。
“如今世道很亂,四處都是逃難的災民。我得與你說一句實話,即便是大男人,獨自流落在外都很難存活,更何況是這麼小的姑娘。如果人還活著,我們泰安侯府一定幫你找到,如果找不到,那你就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秦青毫不諱言地說道。
葉禮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於是真誠道謝。如果他是真的葉禮,而不是李夙夜,他對秦青大約會非常感激。
秦青既不蠢笨,也不荒淫,與傳言中完全不一樣。
“徐畫師,辛苦您了。”秦青遞出去五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