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看到了劉協的情況給拋在腦後了。
應當是他看錯了才對。
比起關注這個疑似劉協卻大機率不是他的存在,倒不如想想,在今日仲長統對各方的辯駁得勝後,他要如何配合君侯將其宣揚出去。
不過……
為了破除這氣象說辭的影響,他們好像已經處在了一種太過微妙的處境之中。
一種讓楊修直覺有些過界的處境。
置身於這等境地之中,喬琰已沒有了再往後退去的後路,只因希望將她打落塵埃置於死地的人,必定會在她稍有鬆懈的情形下緊追不放。
可一旦要進,在這個已然位極人臣位置的大司馬官職之前,她還能進到哪一步呢?
進到……非王即君。
他朝著臺上又看了一眼,見那少年人已並不在此地,大約是回去尋喬琰覆命去了,便也並未繼續停留,和禰衡交流了兩句便也隨之回返洛陽城去了。
洛陽的民眾裡大多不是光和七年的那一批了,昔年的洛陽太學也早已不復存在,倒是這因為城外這出盛事而爭相交談的場面還和當年如出一轍。
在行於那洛陽南城門之外長街上的時候,楊修不免覺出幾分印象交疊的恍惚。
但此刻居處於這洛陽中心的,已不是當年還能對喬琰這個後起之秀召之即來的漢靈帝,而是喬琰了。
楊修望著與當年相差無幾,只多了幾分風雨摧折之態的城門洛陽二字,忽然流露出了幾分嘆息之意。
禰衡忍不住在旁吐槽道:“這欲言又止的樣子可一點都不像你楊德祖會做出來的
() 事情。”
楊修將自己發散得有些過分的神思重新收了回來,回道:“我只是在想,時代的變化裡,能跟上君侯腳步的到底有幾人。”
或者說,正如喬琰突如其來地對著河西四郡的酒泉黃氏動手,以至於還讓其變成了仲長統駁斥杜陵黃氏的針對打擊那樣,不能順應時代而前的世家註定會被拋棄。
又有印刷術的發展始終在將另外一批人從原本的泥沙之中打撈上來,讓世家再不是一種不可被替代的存在。
他或許該當問的是,能跟上喬琰腳步的到底有幾家呢?
但不論是否人人都能做出正確的抉擇,他總不會讓自己掉隊的,否則——
可實在對不起他當年的一敗!
——————
也便是在楊修一番心緒複雜中,劉協已經懷揣著玉璽安然無恙地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地方。
見養父還在後廚做晚飯,他連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將玉璽塞在了被褥之中,在外形上完全看不出其中有任何的異常之處,這才大大地鬆了口氣。
今日發生的種種,沒有一樣是在他離開家門之前有預料的,說出去只怕都沒人相信能有如此之離奇。
他本以為也不過是去求證一二自己心中所想,卻完全沒想到他會先拿到了玉璽,而後聽到了這樣一番過招拆招。
他坐在床沿陷入了沉思。
若他只是個普通人,只是萬千從外地湧入洛陽的民眾中的一員便好了。
這樣他就可以成為被喬琰推動著尋找自然規律,與天時博弈的眾人中的一員。
可他並不是。
他雖以一種讓大多數人都無法猜到的方式擺脫了自己的身份困境,也大可以像是個最尋常的農夫樵夫一般平平凡凡地結束一輩子,卻因這玉璽的存在而不得不記起,他身上還負擔著一份與尋常人大不相同的職責。
玉璽要送到何處去?
他本人又該當何去何從?
這兩個問題中的任何一個他都必須儘快想個明白。
或許留給他的時間已並不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