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殿內卻溫暖如春,穿著冬衣都能熱出汗來。
宮裡燒的便是金絲炭。
彼時他舊病復發,聞見一點菸味就想咳嗽,在宮宴上得了喘息,臉色才好看起來,頗為新奇地盯著炭火。
祝子熹告訴他這就是金絲炭,燒起來暖而無煙,宮中燒的都是這種炭。
那時的祝子熹雖經歷了父兄的傷亡,但仍然是心存傲氣的少年郎,看出他喜歡金絲炭,便說要向聖上請旨,給他送一些金絲炭到明隱寺中。
可後來出了落水一事,不止祝珩被責罵,就連祝子熹也被敲打了一番,剛繼任國公的少年郎被磋磨掉銳氣,哪裡有心思管其他的事。
祝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極淡的木香縈繞在鼻尖。
七歲時想要的金絲炭,在二十歲時得到了。
此間十三年,祝珩已經習慣了普通的炭火,可身處於燒滿金絲炭的房間裡,他忽然發現,他還是很在意。
在意金絲炭,在意曾受過的責辱。
在意到,想不惜一切代價討回理當屬於他的東西。
到飯點後,裴聆恭恭敬敬地敲門:“主子,吃飯了。”
到了北域後,沒有南秦的殿下,只有燕暮寒府裡的主子。
大部分都是北域菜,其中也有兩道南秦菜,之前給祝珩做飯的南秦廚子和看病的老醫師被燕暮寒一併帶了回來。
“將軍呢?”
自從他吐血之後,燕暮寒每天都會來陪他吃飯。
裴聆低下頭,不敢直視他:“將軍去了王廷,今晚王上犒賞三軍,他要在那邊用膳,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差點忘了,燕暮寒如今是北域的大功臣。
祝珩拿起筷子:“原來如此,你坐下一起吃點吧。”
許是被陪著吃飯習慣了,燕暮寒不在,竟然有些冷清。
“多謝主子厚愛,尊卑有別,這樣不合規矩。”裴聆把塔木的告誡記到了心裡,平時對祝珩能躲則躲,生怕燕暮寒不高興,哪裡還敢和他同桌吃飯。
祝珩掀起眼皮,見他站得遠遠的,表情淡下來:“嗯。”
世人說他是不祥的剋星,都會跟他保持距離,裴聆的反應太慢了,直到這時才想起要遠離他。
吃過飯後,祝珩窩在軟榻上看書。
矮桌上放了一摞書,都是燕暮寒從睢陽城裡帶回來的,內容五花八門,圖冊話本一應俱全。
說起這箱子書,出發時塞了滿滿一大箱子,放在馬車上,祝珩一直好奇裡面是什麼,燕暮寒神秘兮兮的不告訴他,直到今日將箱子搬進房間,他才知道里面裝的都是書。
用南秦字寫的書。
一看就看到了半夜,燭燈燃了大半,祝珩放下書,揉了揉眉心。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過這種安逸的生活了,等燕暮寒從王廷回來,他大抵就要搬離這裡,去過戰俘該過的生活。
他還有個南秦六皇子的虛名,或許能混上個質子。
可質子也得寄人籬下。
祝珩嘆了口氣,挑起燒過的燭芯,正準備剪斷,房門就被撞開了,燕暮寒裹挾著一身風雪,踉踉蹌蹌地闖進來。
祝珩手一抖,燭芯落到了手背上,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連忙甩了甩手。
“怎麼了?”燕暮寒一下子撲過來,辛辣的酒氣隨著他湧過來,祝珩被燻得咳嗽了聲,“咳咳,沒事,燙到手了。”
燕暮寒靠坐在軟榻旁邊的地上,醉眼朦朧,他捧著祝珩的手,鼓起腮幫子大口大口地吹著氣。
門開著,寒風也大口大口的吹進來,吹落了一地雪片。
寒氣一下子湧進來,祝珩凍得抖了抖,燕暮寒抬起頭,眼裡蒙著一層含糊不清的醉意:“很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