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紇老可汗癱瘓了五年,一直是我在病榻前端茶送藥侍奉左右,可汗過世後我拒不改嫁其子,他的臣民們才沒有話說。”公主對她道,“這段時間盡心伺候,讓人看到你對陛下的忠貞愛護,不會吃虧的。”
羅才人低下頭:“是,謝長公主提點。”
離開清寧宮,我問公主:“我在洛陽只知道老可汗去年過世,原來之前五年,公主都在照顧他?”
久病床前無孝子,尤其還是照顧一個癱瘓的病人,其苦累艱難可想而知。羅才人只輪著看護了陛下一個月,就已經懈怠生怨,何況獨自支撐五年?公主那時比羅才人還年輕,她在回紇過得實在太苦了。
“也是中風,年紀大了,一跤摔下去就再也起不來。”公主輕輕一笑,“生老病死,每個人都會有這一天的,陛下的運氣比他還好些。”
我正疑惑,又聽她淡聲道:“——不用受那麼久的苦。”
我的仇怨似乎是得報了,但我並不覺得高興。在這座皇城裡,沒有誰是永恆的贏家,當下的光鮮顯赫,或許是用過去長久的隱忍苟且換來的,將來也或許要面對更慘淡孤苦的落幕。
每個人都是罪魁禍首,又身不由己深陷其中。
我不喜歡這裡,我要出去。
今天並不是我跟蓁娘約定見面的日子,但是我送公主回昭陽宮後,徑直往西出了春明門。
聶蒕租賃的那個小院子,和虞重銳家有點像,前後三進,人不多,主人家兩位,七八個僕婢。蓁娘把它打理得很好,窗明几淨,綠樹成蔭。
至今我最懷念的,依然是住在虞重銳家、躺在搖椅上望著窗外四方天空的那段日子。
我趕到聶蒕家,碰見蓁娘正要出門。聶蒕擔心她一個人不安全,出去萬一再遇到我家的人又是麻煩,平素很少讓蓁娘獨自外出。我看她頭上戴著冪離遮面,身邊也沒帶奴僕,東張西望行跡慌張,不禁揚聲問:“蓁娘,你要去哪兒?”
蓁娘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是我才放下心,拉我到路邊說:“瑤瑤,正好你來了,我、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問她:“怎麼了?”
“昨日我去南市買布,恰巧撞見……撞見那包氏了。”
“然後呢?”
“她獨身一個人,我一時激憤,怕以後再難遇到這樣的機會,就……命家僕蒙上面扮作賊人,把她綁了。”
“你把她綁了?!”我脫口道,連忙壓低聲音,“綁在何處,現在如何,聶中丞知道嗎?”
“南市東邊永泰坊的一處廢屋裡,兩個家僕還在那邊看著。我本只想恐嚇她一下,逼她說出寧寧的下落,但這包氏狡猾得很,蒙著頭竟還被她猜出我身份,咬死不肯說……都怪我太沒用了!”蓁娘跺足道,“昨夜兄長突遇急事,滯留府衙未歸,現在還不知道。我綁她有七八個時辰了,又不是真的賊人,問不出來也只能把她放了,不然孔六或者國公府若找不著人去報案,我怕把事情鬧大……”
“你怎麼……”
現在不是指責埋怨蓁孃的時候。就算去把包氏放了,這對夫婦知道蓁娘兄妹在查他們,回去告訴賀王氏和叔公,自己再遠走高飛,這條線索就全斷了。
我想了想,對她說:“帶我去見包氏。”
第96章
我們趕到永泰坊廢屋時, 兩名聶氏家僕剛把包氏制服。她假裝突發急病倒地抽搐,趁家僕湊近檢視時突然襲擊掙扎想要逃跑。那兩人也算機敏, 沒有讓她得逞。
我把冪離摘下拿在手裡, 對家僕說:“把她頭上那麻袋取下來。”
蓁娘按住我的手臂意圖阻攔, 我拍拍她的手說:“放心吧。”
包氏頭上套著麻袋, 她看不見我, 我也看不清她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