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以為臣該昏睡不醒?”
“不,我沒想到蕭錯也有手下留情的時候。”皇帝有點兒懷疑是楚王的人胡說八道,“你的隨從說你是在蕭錯跟前受的傷。”
楚王差點兒讓皇帝氣得吐血。敢情他是認定了他已經半死不活,是為這個才過來看熱鬧的。
皇帝只當沒看到楚王窩火至極的神色,落座後問道:“說說吧,怎麼回事?”
楚王含糊其辭:“臣技不如人,沒暗算到蕭侯爺,反倒害了自己。”
“也是好事。”皇帝沒再追究,由衷地道,“老老實實躺著,不需湊熱鬧惹禍上身。”
“……”楚王遲疑地看著皇帝,“料定如此,還親自涉險?”
“自然。征戰的歲月已遠,可我和他們仍如當初: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皇帝悠然一笑,“朝堂有時候就是並肩作戰的沙場。”
“又有何用?”楚王忍著疼痛,喝了一口水才繼續道,“你那兩名愛將,如今能夠因為你聯手,但遲早還是要鬥個你死我活。”
“這話不對。”皇帝輕輕地搖了搖頭,“只要是有原因可循的仇恨,便能擱置甚至化解。當然,這也要看人。”
楚王沒辦法理解。
皇帝也沒指望他明白,很快結束話題,“沒大事就行,歇著吧。”
“你……”楚王看著往外走的皇帝,“知道何時會出事麼?”
皇帝回身看向他,笑若春風,“隨時都可以。”
“那麼,皇上,”楚王勉力坐起來,“我還能活著回京城麼?”
皇帝反問:“你說呢?”
楚王道:“若能活著回京,我再不入朝堂,做個閉門思過的閒散王爺。或者,你只給我一個縣城做封地就行。我……我之前只是不甘心多年的鑽營一朝成空,又被江夏王鼓動,稀裡糊塗地就成了幫他給人使絆子的工具……我總覺得頭上有把刀,我怕它落下來,直到今日……”直到今晚,再次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甚至親手給了自己切膚之痛,才讓他清醒過來,心性不再浮躁,明白若真貪戀這塵世,活著就很好。
人到一定地步真正想要的,只是這簡簡單單兩個字:活著。
“我倒是不反對。”皇帝輕描淡寫地道,“回去再說。我給你在周圍安排點兒人手,省得你被人趁亂除掉——還得浪費人手挖坑把你埋了,麻煩。”
“……”楚王氣得頭暈眼花,心說今日若能平穩地度過去,來日真就沒有過不了的日子了。
過了戌時,皇帝和蕭錯、崔振歇下,各自的隨從亦隨之就寢,營帳中的燈火一盞盞熄滅。
其餘人等見狀,便是了無睡意,也不敢高聲說笑,只圍在篝火前低聲言語,過了一陣子也便乏了,和衣睡下。
山中氛圍慢慢趨於靜謐。
夜色之中,崔毅步伐矯健地去了江夏王帳中,長平郡主和師琳琅也在。
姐妹兩個瞥見崔毅,俱是面無表情。
師琳琅的興趣在於打量長平郡主的神色。這麼久了,長平郡主竟沒瘋掉,並且在見到江夏王的時候,言行一如以往,不比以往冷淡,也不多一絲親近。
倒要看看這個瘋子能忍到何時。
更要看看那個禽獸父親要落得個怎樣的下場。
終於,不需再等,今夜便可見分曉。
江夏王輕咳一聲,吩咐兩個女兒:“回去吧。我跟崔五公子說說話。”
姐妹兩個都聽到了,都是徑自離開,看都不看他一眼。
到了這時候,她們連一點點的場面功夫都懶得做了。
原來越到塵埃落定時,人的心緒越會起伏浮躁,太難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