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桌前提筆研磨,“此事危機,需要儘快只會寧夏巡撫婁震,請他務必嚴防警備,再六百里加急送奏疏去京城,急撥軍備糧草——”
“婁震與金吾狼狽為奸。殿下的書信,他怎麼會往心裡去。”謝太初說,“何況今日我們所推斷之可能,這些人未必看不透。”
趙淵本已提筆待寫,聽聞此話,筆尖一頓,在紙上拉出一條長長的痕跡。過了片刻,他放筆入山。
“是我人言輕微。”
“不,殿下再想想。”
“金吾那十萬只黑羽箭,賣給了韃靼人。”趙淵思索片刻說,“為何?他的地位依附趙戟,依附大端。絕不可能斷送江山,真想著讓韃靼人入境。若為一己之私,大端若未來凋敝,他又焉能獨存。”
“他缺錢。”謝太初回答,“或者說,趙戟缺錢。”
“真人可願賜教?”
“監軍太監私賣武器,在邊疆屢禁不止,乃是因為利潤實在太大。再兼吞併軍田之產額更是難以估量。可這些錢糧銀錢都去了何處?”謝太初坐在桌子的對面,說道。
“當初趙戟做寧王時,便有親兵三萬,騎兵營四個,共計八千良駒。光是這樣的軍隊,一日所銀糧便讓人生畏。更何況,謁陵之中,錦衣衛、羽林衛、還有宣府、大同的衛所兵都能被寧王排程。上下維持這等人脈,要讓人出生入死,只有兩樣:一曰權、二曰錢。”
“所以,只要趙戟要錢,還做得是大端翻天覆地的謀逆之事,金吾難道還有其他辦法?明知道飲鴆止渴,可卻口渴難耐啊。”謝太初說,“再說韃靼人越境劫掠,能調虎離山殺了殿下,於韃靼人又得了真切好處,還探明瞭寧夏鎮虛實。我若是韃靼人,這樣的買賣,我也做。”
趙淵怔忡:“是這樣嗎?”
“人心叵測,險于山川。機阱萬端,由斯隱伏。”【注1】
“我自幼體弱。雖然在開平長大,可一次邊牆都沒有去過。第一次見韃靼人,還是不久前。自認為在京城為求活命已足夠謹小慎微、察言觀色。”趙淵自嘲一聲,“然而論及天下之局,卻比棋盤縱橫更復雜千倍萬倍。是我淺薄了。”
“殿下遭人生大劫,卻並不因此頹敗怨懟,對生民依舊有悲天憫人之懷,已遠超當世諸位。不必妄自菲薄。”
趙淵自謁陵以來的諸多困惑,終於在今日,在今年的最後一個夜晚,得以被解答。
村後道觀金鐘聲響。
新年來了。
鞭炮聲再密集起來。
兒童的嚷嚷聲中,各類煙花亦飛上了天。
從門口看出去,黑夜如晝,謝太初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光芒中,被勾勒的清晰。便是遭遇人生大劫,多少還因這個人的束手旁觀生了無數怨懟,在這一刻,趙淵發現自己對他的愛意竟不曾消退半分。
“過了春節,馬上便要立春。”趙淵忽然說。
謝太初一怔。
“謝太初,你因何而來?”
“我……”
“不要和我講虧欠太子這樣的謊話了。”趙淵打斷他,“若是為了太子,那夜的事……便不該發生。”
“……”
謝太初沉默。
有些話不適宜說,有些話亦無法說。
思來想去,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可趙淵似乎並不指望他能說得清楚,輕聲笑了笑:“你可不可……不走。”
謝太初看他。
“自謁陵之亂以來,我看到了好多人間不公,屢屢想要改變卻因為沒有力量而隨波逐流。我甚至在想,若我當年不是那般自我放任,若我多讀些治國之策,多學些縱橫之術,我的親人就有可能救活,我……還有家可以回。”趙淵說,“你亦無辜,我將所有罪責推卸到你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