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皇太后宗政惠,一直含笑看著他,好像沒感覺到他隱隱的怠慢,眼神裡滿是歡喜。
她輕輕悄悄地道:“這稱呼就免了,禮也免了。今日我只是奉太后命,來探國公病的一個女官而已。”
“一個女官。”容楚笑得譏誚,“敢於不在我晉國公府前廳等候,隨意走動,倒也奇怪得很。”
“你晉國公府果然好大本事。”宗政惠眼波流動,“從哀家進門到現在,沒有受到任何人的干涉,但李公公告訴哀家,這四面都有人在看著哀家舉動,只是他也找不到人在哪裡,老李都找不著,可見世人傳言你容家衛甲於天下,果然不虛。”
她身邊不遠處,橘皮老臉的李秋容一動不動,眼睛斜著一邊假山。
“多謝太后謬讚。”容楚輕笑,“李總管是宮中第一高手,他怎麼會找不到人藏在哪裡?他找不到,那就說明,根本沒有。”
李秋容好像沒聽見,眼睛又斜著水底。
“你說沒有便沒有罷。”宗政惠笑起來,她笑的時候,喜歡微微擺著身體,輕巧的弧度少女般嬌俏,毫無平日裡端莊風範,“緊張什麼呢,我又不會因此查抄你容府。”
“太后若真的要抄,微臣便敞開大門。”容楚伸手一引,“正好以證微臣清白。”
“哎。不和你說這個了,越說越正經,好無趣的。”宗政惠擺擺手,轉過身去,看著荷塘,“你家的荷花開得好,陪我一起看看吧。”
容楚閒閒走過去,站在她身側,依舊離著三步,“我想……這荷花還沒開吧?”
“沒開才最好。”宗政惠的聲音裡隱隱帶了幾絲幽怨,“這才是花最好的時刻,所有人都在期待它下一刻的美;若開了,則不過博幾句讚賞,然後被不懂憐惜的人折下,在金瓶玉盞中迅速枯敗,葉殘花消,作為花的這一生,也便完了。”
“可是作為花,她們最期待的一刻,也是被貴人讚賞地採下,以金瓶玉盞隆重相待。”容楚笑容看起來很誠懇,“否則,花兒只怕又要哀怨無人欣賞,無人採摘,無人憐惜,空令她寂寞等待,開敗枝頭,最後葉殘花消,零落成泥了。”
一瞬沉默。
宗政惠沒有回首,手指擎著一朵花苞,指尖無意識在上面劃啊劃,將那她剛剛還在由衷讚賞的嬌嫩花骨朵,劃得七零八落。
容楚不語,轉頭看一邊的橋欄。
他在等她發怒……嗯,最好拂袖而去。
半晌宗政惠回過頭來,並沒有怒色,反而眸底盈盈,含了點點淚水,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顫聲道:“阿楚……你是在怨我……怨我當初貪慕虛榮麼……”
容楚一怔,低頭看了看衣袖,淺綠生絲隱織暗紋的質料輕薄,被宗政惠染了淡紅蔻丹的手指抓得一片皺褶,她抓得過於用力,以至於血湧指節,手指雪白而指節鮮紅,淡粉蔻丹指甲根泛出點點青色,悽豔如女鬼的爪。
他心底忽然泛起一絲淡淡厭惡。
這厭惡,使素來雍容有城府的他終於犯了點公子脾氣。忽然一笑,抬手,手指輕輕一劃。
一截袖口,齊整整地截了下來,宗政惠手抓了個空,攥著那截斷袖滑了下去,啪地打在自己腿上。
容楚神情溫柔。
“太后如此喜歡微臣的衣服。”他莞爾道,“微臣應當脫下來相贈太后的。只是如此未免大不敬,只好送上一截衣袖,聊表心意。”
宗政惠怔怔地抓著那一截衣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又似乎想不到容楚如此大膽。
李秋容橘皮老臉一陣抽動,腿腳挪動,似乎很想做什麼,容楚一眼瞥過去,老李身子一僵,不動了。
他定定地站著,維持著一個半轉身的姿勢,不敢側過去,也不敢正過來。
容楚一眼瞥過便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