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順聞言,先是一怔,繼而把平哥兒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緩緩道:「你說的這個旁人,該不會是——」
平哥兒臉上發燙,勉強鎮定,從懷裡掏出一方繡著芙蓉花的帕子來。
「這便是當日初見之時,她暗中贈與我的。那日,她託你送我銀子,我起初只道她是好心,誰知竟從錢袋中尋出這帕子來,方知她本意。如此情義,怎能辜負?我用那銀子與梅姨延醫問藥,正如同久旱遇甘霖一般,又將這帕子收於胸口妥當之處,日夜不敢稍忘,只盼著有朝一日揚名立萬,方不負她的慧眼識人。」
來順聽了這話,如墜雲裡霧裡,沉默良久,半晌方才醒悟,一拍大腿道:「原來竟是這個緣故!平兄弟,不是我說,這卻是你誤會了!」
他一邊回想一邊說,將買胭脂那日平哥兒護送之後的事情講了一遍,道:「我那晴雯妹子頭一遭出門,受了驚嚇,因此格外謝你。況且她在寶二爺房中當差,除卻月例,時不時就有額外的賞賜,雖年紀小,私蓄卻豐足著呢。那七八兩銀子在她眼中也算不得甚麼,不過與老太太做一件衣裳,老太太一高興,就賞下這個數了!何況這帕子只是尋常包銀子用的帕子,是我一時疏忽,一起裝入錢袋,未及取出而已。再者,你且想想,哪裡有女兒傢俬傳定情的信物,這般潦草粗糙的?這並不是晴雯妹子的針線,只怕是我家粗使丫頭們繡的玩意罷了。若不信時,我身上這衣裳就是晴雯妹子做的,你且看看這針法,這繡工,同那芙蓉花帕子比豈不是天上地下,又有什麼相似處?」
來順一邊說,一邊將外袍解開,送到平哥兒面前,卻是一件青緞褂子,上頭用松花柳綠兩色絲線繡著花鳥流雲等暗紋,針法細密,竟是外間等閒尋不到的品相。
平哥兒雖於此道不甚懂,卻也知道這衣裳做工精良,顯是費了不少心思。當下心灰意冷道:「原來我會錯意了,她竟對你有意。」
突然又想起那日梨香院設宴之時,晴雯看寶玉的眼神,暗自忖道:難道那般美貌標緻的姑娘,竟是水性之人,見一個愛一個,或是如那漁翁捕魚一般,只管撒網捉魚,廣羅天下英才入她網中的嗎?猶豫再三,慮及姑娘家聲譽,到底沒把這話說出來。
來順嚇了一跳:「你休要胡說八道!只因她對我親妹子有恩,我才拿她當親人看待,因順手幫了她一些小忙,她心裡過意不去,才做了這件衣裳送我。她父母皆無,無依無靠,我家也樂得當她的依靠,故而互相走動,越發親近。你卻想到哪裡了?」
見平哥兒眼中神采全無,儼然一副受了重創的模樣,來順語氣稍緩和了些,半哄半勸道:「平兄弟,你且聽我一言。如今這世道,欺男霸女者有,燒殺搶劫者有,那極出色的標緻女子,就該長於深宅大院,達官顯貴之家,出入前呼後擁,家丁僕役開道,丫鬟婆子護持,方能保一個周全,咱們這種小門小戶是護不住的。那日晴雯妹子初次出門,我不過略微鬆懈些,帶著她在鬧市裡露一露臉,就有市井無賴圍上來,若非你從旁相助,還不知道會鬧出甚麼來。你好好想想,這樣的人物,豈能是咱們這種人輕易肖想的?」
「咱們這種人,如何就想不得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罷了。」平哥兒忍不住道。
見來順似懂非懂,一臉驚訝張大嘴巴,平哥兒又道:「你帶來那食盒,是致美樓上等的貨色。酒蒸鴨子、醬香羊肉、芙蓉雞片、清湯燕菜都是招牌菜,也不過爾爾,若我掌勺時,定然比這個好吃。還有那綠畦香稻粳米飯,卻不是正宗進上的玉田碧粳米,米粒粗短,色呈白色,只是拿綠菜葉子擰成的汁泡過,瞞那沒見識的人也就罷了,又怎能瞞得過我的舌頭?」
來順心知平哥兒所說「沒見識的人」,這是把他一道罵進去了。在賈府,綠畦香稻粳米飯雖不罕見,卻是隻有主子們才有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