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自己究竟是怎樣艱難地挪動到下一個臺階上去的,他一切動作的幅度都比房間角落內部隱蔽的蜘蛛網更加不易察覺,自從搬來這裡之後,他還沒在這棟房子裡見到什麼別緻的昆蟲,除了蟑螂與蚊子之外,他的大腦當中不再留存有其他昆蟲的形影。有一次,一隻蒼蠅嗡叫著停留在他餐盤的邊緣,他盯著這隻蟲子,幾乎忘記了它的姓名。他用搜尋引擎處理他拍下的這隻蒼蠅的照片,但載入幾下之後就停留在螢幕上的資訊根本無法讓他的思想駐足,齊曉目一遍遍地掃視他的螢幕,但它阻礙他通向外界的一切途徑,它拆掉了所有散發著綠色幽光的安全通道標識,他看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齊曉目將這隻蒼蠅的照片懸掛在貼子頂部,隨後傳來一片調侃之聲。他關掉手機,那隻蒼蠅已經離開了他的盤子,他的手機螢幕徒勞無功地躺在桌子的另一側——它面色暗沉,不願移動。
他曾經想找出什麼備選方案來避免這一早已註定的結局,不得不承認的是,有幾分朋友之間的尋常情誼在他和棠自齡平日裡的相處之中如同秧苗一般留存在了田地裡。可值得注意的問題是,他很難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直白地灌進人們的耳朵裡以獲取他們的幫助或同情,上個時代的頭髮和影子仍然在這個時代不斷地迴響,人們對任何不尋常事物的懼怕催生出了無數個在癲狂中自我毀滅的蜜蜂和蜂巢。倘若他將這件事說了出去,那麼等著他的會比它曾經施加給他的更加殘忍,即使他現在對此守口如瓶,齊曉目仍然擔心會被哪個心思細膩且負責任的朋友給牢牢地盯上,他對李從水的戒備之心仿若行將溺斃之人垂死的呼聲一般久不離去。也許他對我的懷疑早已消散在門外的空氣中,也許他根本沒對我產生任何值得重視的懷疑情緒,也許他正待在附近的某個不為我所知的位置隱秘地透過窗戶與門扇監視我可恨的動作和骯髒的呼吸,我的一舉一動都讓他陷入深沉、瘋狂的憤怒裡,他此刻只想把我從家中揪出來撕得粉碎,並朝著我漫天的碎片吐出一口濃濃的痰液,他一面吐,一面像個靈活的絞肉機那樣跳到一邊,免得那口黃綠色的液體落在他自己的臉上。我多麼希望他在拿到他的錢包之後就真正地離開了,並且再也不回來。當然,他當時很可能故意把錢包忘在了我家裡,以此來觀察我身上所能觀察到的全部資訊。除此之外,我知道那個計程車司機是李從水的弟弟,也許是他哥哥將他派了過來刺探我,也許這一切都是個巧合,我多麼希望能有這樣一種安全的、幸福的巧合溫柔地降臨在我千瘡百孔的身上啊。它告訴了我李明盞是誰的弟弟,卻不肯告訴我他的這次到來背後是否站著什麼經受過精心籌備與細緻安排的巧合。或許我記錯了他們兩個的名字,或許他不叫李從水——名字裡也許有些細微的錯漏,它已經按照自己的本能擾亂了我的全部心智,我甚至不敢肯定他們兩個之間的兄弟關係究竟是按照怎樣的順序排列的,我搞錯了許多事,我把之前的事和之後的事混合在了一起,我說過的話或做過的事總會前後矛盾,我的上司因此而對我懷有濃烈的不滿之情——儘管她把這些情緒都埋藏在深海的幽暗洞穴裡。在如此令我沮喪的情形下,我仍舊在現在的這個崗位上堅決地賴著不走——出於這一點,我比任何人都更加佩服我自己。
如果我能找到一位有力且友善的幫手,那麼這一切問題也許都能在我們的合作之下得到解決——我和棠自齡都不必遭受它的侵襲。在這之後,我還能去打探關於萬往瑜的訊息。但這樣的幫手多半隻存在於傳奇或神話故事當中,我找不到他,他也從未聽到過我的呼聲,我無數次地把別人認成了他——我生命裡的那個幫手。我曾經錯誤地把希望寄託在一位聲名遠播的學者身上——當時的我已然被它折騰得暈頭轉向,否則我決不會把他這樣的貨色稱作學者。當然,也許還有另外一種解釋:我是個完完全全的蠢蛋,因此當時沒看出他是個無能的騙子。不過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