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了多長時間?時間散漫的死亡讓他猶豫的心靈深感焦躁,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把計劃的起點再次安排整齊,但脆弱的防線讓他像個面對作業的學生那樣一次又一次地將這些重要事務不停拖延。如果他想把那種強加給他的源自於未來的幻覺給徹底擺脫,那麼他就必須把棠自齡當成下一個無辜的受害者,他還無法乾淨地消滅這種幻覺,因此只能讓他鑽進另一個不設防備的可憐人的腦袋裡,他的父親正是對他這樣做的,在一次規模龐大的盜竊之後,他消失得無影無蹤,幾乎沒給他留下任何有價值的遺產或勸告,只是把它從自己身上塞進了他兒子的心靈中心。當年,他的父親也用同樣的態度對待他的母親——齊曉目透過它清楚地得知了當年他的父親是如何把自己的妻子無情地丟棄在一座古代建築裡的。那時候他還小,父母在外工作時,他寄住在自己的奶奶家裡。他的父親沒能從它視線的廣闊範圍內完全逃脫,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它又找上了他,儘管他已經獻出了一條屬於親人的血紅色的性命,但它還未得到真正的滿足,他痛定思痛,決定儘量從這次過失裡汲取經驗。一開始,他打算給自己的兒子齊曉目一個為父親犧牲的機會,可它拒絕了他的兒子,它的那扇門挑剔地只為他而敞開。隨後,他開始考慮該如何給齊曉目的爺爺或奶奶一個為兒子犧牲的機會。到最後,這兩種方案都沒能得以實現,他的願望一一落空了,因為它想要的只有他自己,他的至親無法替代他的位置。它或許已經找到了逐漸靠近他的方式,或許它就在這附近,正時刻注視他、撫摸他、剖析他。他被它纏上了,它再次佔據了他身體和心智的每一個空間,但他還沒完全放棄生存的可能性,他執著於搜尋它身體內部的漏洞,他鍥而不捨地探尋另一股能將他拉回安寧生活的力量,他日後的確找到了那種專為擺脫它而誕生的安全又高效的支付方式,他的兒子齊曉目剛好是賬單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直到最後,直到他們在商場門口分道揚鑣,齊曉目也沒能得到一張由她妥善處理過的賬單。他不知道她為何要把這些話告訴他,實際上,他幾乎沒怎麼聽她到底說了些什麼。他的耳朵像一副壞掉的耳機一樣耷拉在那兒,導致它故障的是從雲海裡不斷翻湧而出的齊數唯的相貌與聲音,齊曉目想過該如何向他報復,但他顯然比自己更先一步考慮到了這件事——他躲了起來,似乎永遠不打算出來,直到齊曉目消失在它編排出的蒼白畫面裡。他透過那部電影發覺萬往瑜正是他父親的化名,即使不是,他們兩個之間也一定有什麼聯絡。他也曾懷疑過棠自齡或許是齊數唯的某種偽裝所製造出來的有血有肉的人影,或許齊數唯並沒有切實地和兒時的他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他不能斷定這一切是否都是它帶給他的泡沫、霧靄、煙塵、手機訊號或急速前進的流星。齊曉目完全清楚他的父親是透過何種方式來將它輕輕擱置在他的身心內部的,他打算效仿這種方式——齊數唯的幾個部分零零散散地散落在它的虛影裡,而他從那些碎片中撈起了一輪明月——這是他所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他打算以同樣的形式塑造它,隨後把它交給棠自齡,齊曉目為此而走到他身邊,他相信自己就如同一個片酬高昂的資深演員那樣沒露出破綻,他打算把棠自齡交給它擺弄,但還沒完全拿定主意。
他一面朝家裡的那扇門走去,一面用手緊了緊塑膠袋的兩個側翼。她剛剛在商場裡曾對他說過的話現在才在這條歸家的路上緩緩甦醒,齊曉目試著把這對情侶忘掉,他成功了,他很快就忘了他們,他永遠也搞不清楚他們為何要把這些事告訴他。
這些念頭浮現出來之後,深埋在一摞摞樓梯之中的純樸的恐懼搖動著他的雙腿,齊曉目讓它們變得格外畏縮、謹慎、堅固、僵硬,他是如此懼怕自己會從樓梯的最高處彷彿一隻遍體鱗傷的刺蝟一般摔下去。他的手掌幾乎粘在了樓梯的欄杆上,他的雙腿恐怕也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