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冗,說不清是何滋味。
像喜怒哀樂全雜糅在一處,融成沉甸甸的澀。
江白硯忽然問:“你不怕我?”
施黛:“有什麼好怕的?”
善惡有報,血債血償。
她從小想當個警察,對道義有自己的衡量,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退一萬步來說,江白硯身為鎮厄司中人,追查鮫珠販子,算秉公執法。
“不過,”施黛老實說,“你用劍的方式是不是太兇了?弄得這麼……”
江白硯好像比她想象中更狠。
不過無所謂,他的劍不濫殺無辜。對付惡人,得用更惡的手段。
施黛眯了眯眼:“你在這之前,殺過其他人嗎?”
眼睫倏顫,江白硯握緊斷水劍。
直至此刻,他遲來地明悟,理應惶恐不安的,從不是施黛。
她心如明鏡,全無雜念,合該坦坦蕩蕩行在陽光下。
心有畏怖的,是他。
害怕被她厭棄,害怕受她同情,害怕在她眼底見到嫌惡的神情。
這是一具殘破不堪的身體,包裹病態扭曲的心肺,實在稱不上乾淨。
紊亂的氣息漸漸沉凝,江白硯輕勾唇角:“沒有。”
好好藏起來,就不會被她看到。
施黛應當喜歡他乖巧的皮相。
“總之,今後再有類似的事,記得和我們商量,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裡頭。”
施黛給他遞去一塊手
帕,絮絮叨叨:“還有,沒必要直接把他們殺掉。抓進鎮厄司,說不定能審問出別的罪行,反正這種人死路一條。”
她說著揮了揮右拳,像是不服氣:“雖然沒有你厲害,但我多少能幫一些忙。不要總是瞞著我。”
江白硯將它接下,輕拭頰邊血漬:“嗯。”
輕舒一口氣,施黛看向暗室:“死去的鮫人,還在船上嗎?”
推開暗室中的密門,血腥氣撲面而來。
藉著昏黃燭光,施黛看清裡面的景象。
是此生不願再見到的畫面。
死去的鮫人陳屍角落,身穿一件單薄布衣,膚色是毫無生機的白。
他脖頸低垂,面目模糊,最為顯眼的,是腹下血淋淋的尾巴。
與江白硯的鮫尾不同,他的鱗片趨於深藍,而今染上刺目的紅。
鮫鱗沒了大半,露出內裡猩紅血肉。看樣子,那三個男人竟打算把所有鱗片盡數剝離,全拿去賣錢。
施黛輕握起拳。
下意識地,她情不自禁想,江白硯也被如此對待過嗎?
他被邪修囚禁時,不到十歲。
“待會兒你隨我去越州的鎮厄司。”
施黛掏出一張往生符:“暗室裡的鮫人是證據。他們手裡有刀,罪行敗露拔刀反抗,被你斬於劍下——鎮厄司不會治罪。”
心照不宣地,她沒問究竟是誰先動的手,不再多言:“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黃符震顫,隨施黛唸誦口訣,溢散溫潤薄光。
點點白芒盪漾如水,落在她黑白分明的杏眼,好似浸滿星子的湖。
江白硯很安靜地注視她。
光暈散去,施黛的吟咒落畢,目光一轉,看向暗室中的木桌。
桌上的圓珠瑩然生輝,澄白如月,足有半個拳頭大小,是她沒見過的奇珍。
施黛輕聲:“鮫珠?”
江白硯:“嗯。”
只在傳說裡出現過的鮫珠,遠比想象中更美。
流光皎潔,叫人挪不開眼,施黛盯著它瞧:“等鎮厄司來,它會被充公進庫房吧?”
答案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