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桓宇自第一次見到他,他便如沙漠中的蒼柏,即使黃沙再怎麼猛烈、即使他的枝幹再怎麼枯瘦,他也不曾倒下過,直到死都是屹立在天地間的。
就像此刻眼前一般,師父瘦得形同枯木,可他的背永遠都是直的。“還不上前跪下!”師父怒著眼瞪他,手中的戒尺有如寶劍般鋒利。
“師父……”林桓宇撲通一聲跪在師父面前,貪戀地看著他。在失去父母庇護的日子裡,是師父為他撐起一片天,是師父為他指明未來的路。
“你還有臉叫我師父!”陳春景一臉怒意,戒尺毫不客氣地抽在了林桓宇的身上,林桓宇背挺得筆直,不曾瑟縮一下。“你是不是忘了為師怎麼教你的?是不是忘了從前的苦日子?是不是忘了那些還在過苦日子的人?”
“沒有!”林桓宇連忙辯白,“弟子一日都未敢忘!”
“沒有?”陳春景又是一尺子落下,“若是沒忘,你怎會為了榮華富貴嫁到這皇家來?莫不是也要做那狗仗人勢、欺名盜世之徒!”
“不是的,師父!”林桓宇跪行向前,拉住師父的衣襬,“弟子從沒有這般想過。”
“那我只問你,你嫁給那太子,可是因為你們真心相愛?”
林桓宇被問住了,他愣了片刻,默然地搖搖頭:“我們結合只是一場意外……”看著師父又要怒起,林桓宇忙又說,“但是太子此人並非紈絝之輩!”江容遠的笑顏在他眼前一點點展開,“他是與我志同道合之人!師父,他不是一般自大無知的天乾,他能理解體諒地坤的苦,他支援地坤入學入仕,他說願意和我一同改變這世道!”林桓宇說著竟激動起來,語氣裡帶著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對江容遠的切切維護之意。
“師父,我們在鄉野間施教,能教多少人,又能改變多少人呢?”林桓宇抬頭看著師父,言之切切,“不從根本改變是不能救天下地坤的!師父,太子是天家,他理解我,我們一定可以尋到改變之法的!”
師父垂眼看他,不言不語,突然又是一戒尺打在他身上:“天真!怕是你往後連著深院的牆都出不去的!又何談改變!”
“師父,我……”師父的話直直地刺中林桓宇的心,他低著頭捏著自己的袖子,冷汗直流,辯白的話語在師父的質問下變得徒然,“師父,我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宇啊……”林桓宇的頭頂傳來一股溫暖,直撫去他心中的焦躁茫然。林桓宇抬頭,師父正笑著看他。印象中師父笑不過兩次,一次是他們救下一對地坤母子,師父安撫受驚的小孩的時候。林桓宇為了這個笑暗暗吃了好久的醋,他的師父從來沒有對他笑過,卻對一個陌生小孩笑了。但不過半旬後;林桓宇於月下練劍,一次偶爾回頭,竟發現從未師父眼帶笑意地看著他。雖然在對上他眼睛時,那笑容便消失了。
這是第叄次。
時光彷彿回到了他剛被領回去的時候,他為父母的死傷心欲絕,師父沒有說一句安慰的話,卻將他摟進了懷中。師父再次抱住了他,撫著他的頭髮:“小宇,你可知道你選的這條路有多艱難?你從前見識過的不過是這世事險惡中十之一二,你想要逆天下之共識,那必然會被這天下群起而攻之,你那位殿下真的能護得住你嗎?”
“他……”林桓宇想說他可是太子,是未來的君王。誰知師父打斷了他:“即使是君王,也有許多不得不為之的事情。除非他有過人的膽識和魄力,否則真到了那一步,只怕你不得善終。”
林桓宇靠在師父身上,師父身上帶著一股清新的梔子花香,本是柔弱的花,卻硬是開出了強硬之態:“師父,你以前和我說過,越是艱難便越不能畏懼、越不能屈服。若是能為後世爭得一片天,要流血便流血吧。”
“好孩子。”師父的笑直達眼底,林桓宇第一次聽見他讚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