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他不曾和天乾相處過,害羞呢!”
侯夫人這句話引來一眾夫人的笑聲。江容遠對這麼姜小公子有所耳聞,定遠侯府是將門,養出來的這位小公子虎得很,據說曾把一個言語調戲他的天乾當場親手給卸了一條胳膊。這位小公子放過豪言壯語,哪怕終生不嫁,也絕不屈就於那些比不過他的天乾。
江容遠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但定遠侯夫人顯然不這麼想。侯夫人在皇后面前待不下去了,找了個藉口,匆匆告退,江容遠用餘光瞧見侯夫人偷偷在姜小公子腰上狠掐了一把。他嘆了口氣,想著要用個什麼藉口從母后身邊溜開,就聽得內侍來報:“敬國公世子妃和小公子來了。”
如果說文臣大半是宣相的門生,那麼武將則大半是敬國公的門生。敬國公沉毅出身平民,沒有姐妹兄弟,硬是憑著一身本事,立下赫赫戰功,輔佐叄朝皇帝,才站到了今天的位置。只可惜國公府血脈單薄,只有一個不成器的世子,世子妻妾成群,卻也只得一個地坤兒子,眼瞅著就是要絕了血脈。這也是幾朝皇帝都未曾對沉家動過手的原因之一。
同樣是將門,敬國公世子妃和小公子卻是深居簡出,難得在宴會上露面。“世子妃,快坐下,身體好些了嗎?”皇后關切地問道。
儘管撲了一層厚厚的粉底,卻難掩病容,華貴的衣服裹著他瘦弱的身軀,光是衣服就好像能把他壓垮。世子妃抬起略顯虛弱的笑容,行了一禮後由沉小公子攙扶著在椅子上坐下:“多謝娘娘關心,臣好多了。”沉小公子將母父扶坐下後,便規矩地站在世子妃身後,目光也不亂瞧,只低頭看著自己的腳。
“這是小鶴吧?”可憐的小公子安穩還沒能得一秒,便聽得皇后喚了他的名字,嚇得差點行上一個伏地叩首禮。皇后笑眯眯地衝他招手,“來,讓本宮瞧瞧。上一次見還是個小娃娃,如今出落得這麼水靈了。”
沉小公子低垂著頭從他母父身後走出,小步小步地上前去。他雖是也低著頭,但和姜小公子不同,他的一言一行彷彿是從禮教書上刻下來的一樣,是能給所有世家小公子上禮儀課的範本。
“小鶴今年多大了?”皇后拉過他的手,柔聲問道。沉小公子輕聲回答:“過了年便是十五了。”
和小儀一般大。心咕嚕嚕冒著苦澀的泉水,江容遠只覺得這個場面他一刻鐘都不想再多停留了。但他幾乎是甫一抬頭,便對上母后警告似的目光,什麼話都只得嚥下,看著母后拉著沉小公子噓寒問暖。母后對這位小公子越聊越喜歡,拉著他坐在自己的鳳椅上,招招手讓江容遠到自己身邊來:“小鶴這孩子難得出門,容遠沒見過吧。”她又轉頭和鶴山介紹,“小鶴,這是容遠哥哥,和你年歲相當,以後你們年輕人可以多走動走動。”
年歲相當……江容遠看著沉小公子扯出一個艱澀的笑。沉小公子鶴山他是第一次見,他的面板很白,白到有些清冷和脆弱,有點像雪後被壓彎了的小松樹,掙著一口氣才能挺直著。是和小儀完全不同的型別,也是完全不同的際遇。
江容遠很難過,他像被掐住了咽喉,可是掐他的人永遠都不會鬆手。
“母后!”江容遠出聲打斷了滔滔不絕的皇后,在她臉色陰沉之前,匆忙說,“時間不早了,我該去父皇那邊了。”
皇后臉色變了又變,可能覺著之後有他沒他都無所謂了,揮揮手讓他走了。江容遠退到門外吐出一口濁氣,想到父皇那頭又不知會有哪些應酬對付,他頓覺這個年宴了無趣味。從前年宴唯一的期盼便是能和小儀見面,兩人總是心有靈犀地偷摸著從宴席上溜出,約在他們初次見面的御花園裡。安寧的夜裡會有煙花在遠處綻放,江容遠會帶著他做一回不乖的小孩,偷偷爬上牆頭,肩並著肩,頭靠著頭,寒風把臉吹得通紅,他們傻里傻氣地等著不知道何時會盛開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