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見長公主心意已決,再無二話,「此事皇妹打算如何處置?」
「我親自回一趟王家,若王赫依舊守口如瓶,陛下便遣錦衣衛吧。」長公主語氣很輕,輕到幾乎在訴說家常。
皇帝看著性情內斂的妹妹,心中忽然湧上幾分疼惜,皇妹自幼性情沉穩,有著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定力,母后總是說,幾個孩子中就屬皇妹最像她,若她是個男兒,這皇位就該是她來坐。
長公主從來將情緒掩藏無影無蹤,皇帝拿她沒辦法。
皇帝起身繞出御案,來到她身邊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今晚…」
皇帝吃了一驚,「你這也太急了…」
長公主面色木然,沉默片刻道,「宜早不宜遲,快刀斬亂麻。」
扔下這話,長公主朝皇帝施了一禮,轉身退出奉天殿,招來在外頭等候的朝雲並內侍,一步一步堅定地下臺階而去。
彷彿料到她會回來,這麼晚了,王國公王赫還未睡,他穿著件尋常的緙絲福壽雙全褙子,無所事事坐在清暉殿的正殿剪燈芯。
殿門洞開,夜風湧入,兩盞銀釭被吹得忽明忽滅,侍者立即尋來明亮的燈罩罩上,勸他道,「國公爺,太晚了,您早些歇著吧。」
國公爺搖搖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門外,「再等等…」
等什麼,他沒說,侍者也不敢問。
少頃,兩名內侍擒著明亮的橘黃宮燈,一路破開夜色跨過穿堂,緊接著一道雍容的身影由人攙著,邁了進來,她身後跟著十來位宮人,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架勢與尋常沒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大約是她遠遠望來那麼一眼,
那一眼隔山隔水,彷彿回到了數十年前二人初見那一日,她也是投來這麼一眼,帶著三分複雜,三分無奈,還有幾分義無反顧。
不是什麼人都能撐幾十年。
他們看起來始終沒有變。
王赫笑容不改,望著她緩緩邁入大殿,抬袖拱了拱手,含笑問,「回來了。」
「嗯。」
夫妻倆總是這般平淡如水,幾十年的日子彷彿沒有半點波瀾。
長公主在他對面坐下,王赫陪坐。
每每這個時辰,夫妻倆總要喝了一碗參湯養身,這會兒朝雲領著兩名侍女進來,又帶著所有人退出去。
殿門依然是大開的。
風徐徐而動。
長公主抬袖慢條斯理攪動湯勺,輕聲問道,
「東西藏在哪兒,四十年了,也該說了吧。」
她語氣還是那般平淡。
國公爺聞言笑容深深從眼眶洩出來,溫和甚至是溫柔地望著她,
「殿下,若有,我也早拿出來了,何必等到今日?」
長公主沒有多問,她明白王赫的性子,指尖輕輕在桌案叩了三下,外頭候著的一內侍朝內裡躬身一揖,悄聲退了出去。
國公爺視線從內侍挪至長公主身上,凝著她沒動。
殿內沉靜如斯,就連風聲都是悄然的。
或許是這麼多年過於默契,誰也沒做聲。
動靜由遠及近,如同慢慢煮沸的水,漸漸昭然。
整齊劃一的腳步魚貫而入。
不一會,整個府邸躁動起來,甚至還夾雜著孩子的哭聲。
國公爺看著長公主,長公主將那碗參湯喝得一滴不剩,最後慢慢擱在桌案上,目光就睇著乾淨的碗底,始終不曾抬眸。
哭聲漸烈,一下又一下擊動心中那根弦,那根弦越繃越緊。
是六少爺王書業的聲音率先打破殿內的死寂。
「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國公府,詔令何在,文書何在?咱們大晉還有沒有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