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被無限誇大了的美食美景,直說是時人追風所致。她思及前事,對雪雁冷笑道:“你不怕自己落了寶姐姐說的‘俗套’,成了‘那其實難副的盛名之物欺人的一節’嗎?”
寶釵作詩那天雪雁也在場,她當然不大懂詩,只是當時探春有不同的看法,同寶釵小辯了一回,她自然明白姑娘的意思:“又有什麼要緊?難道沈廬的酒當真比別處高貴,怎麼達官貴人願意去?我想著,出了名人,連帶著酒也出了名,又有何不可?姑娘們本來就是風雅之人,但我們這些小的,願意去附庸風雅,也比鎮日裡粗鄙罵街看著順眼些。”
這話倒是合心,沈廬因出了沈劼而名揚天下,藕舫園的米酒和醉魚也因那十七首詩而千金難求。這本也是應當的,前人的文采,本也是這酒的價值所在。難道除了味道,酒便不能有別的意境不成?
她從水裡起來,披上了衣裳:“今晚若是月亮好,咱們屋裡就自己喝一回,樂一樂。”
雪雁替她擦乾頭髮:“姑娘仔細身子呢。”
“你如今說話,倒有些紫鵑的影子了。”黛玉不覺道。
雪雁聽了,嘆氣道:“也不知道紫鵑姐姐最近如何。她是到了寶二爺屋子裡,倒不用擔心主子苛待,只她一開始就是跟在姑娘身邊的,雖常和寶二爺他們屋來往,到底沒細相處過,她一去就是佔個大丫頭的地兒,自然壓不過襲人去,但她初來乍到,寶二爺難免要多關照些,恐怕晴雯麝月秋紋她們心裡要有些嘀咕。麝月嘴巴雖利,平時卻不吭聲,就怕晴雯秋紋……”她又嘆了一聲,“再說,恐怕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總覺得襲人……哎,不知道怎麼說,姑娘記得那回寶二爺來我們屋裡,春纖順手幫他把頭髮梳好了,襲人找來時說的話嗎?”
黛玉道:“我可記不得了,你也別在背後說人,沒什麼意思,若有什麼風言風語的,受白眼的還是紫鵑。”
雪雁猛得一凜,方意識到她那話錯處涼多,一年大二年小的,讓人聽說寶玉連頭還沒梳好就往黛玉屋裡去,要難過的可不止寶玉一個!沒見這邊二爺同三爺與姑娘是同姓的兄妹,送姑娘回房時也只送到院子口,從不會往閨房踏足嗎?她不禁訥訥地說了聲:“姑娘教訓的是。”
黛玉見她臉色嚇得雪白泛青,心知是同自己想到了一處,倒也沒繼續責備她,只說:“日後別這樣就行了。”自己也暗暗想,同寶玉那樣的相處,日後也不能了。
夏日裡天暗得晚,紅杏來接黛玉去用晚膳時,西天邊火紅的雲矮得彷彿接到了水池,曳曳風裡蓮花正好,整個園子安靜得很。紅杏說:“姑娘在孝裡,聽不得戲,不過園子裡有幾個採蓮女嗓子好,姑娘一會兒聽聽她們的小調?”
黛玉道:“此情此景,靜看就可,多了歌聲樂音,也不算增色。她們唱歌,也該白日採蓮勞作時方合適。”又問,“姐姐怎麼說?還留在園子裡嗎?”這園子她頭一回來,的確新奇無比,但馥環從小玩到大,兼之掛念姐夫的病,還真不定留多久。只是若真的雲家人一來接就跟著走,也未免太跌份,日後婆家不免更覺得她毫無氣性。只是又想,姐姐用情至深,只怕寧願多受些委屈,也要守在丈夫身邊的。
紅杏道:“都快夜裡了,哪能就這麼回去呢。明日若是下雨,自然是要多留些時日的。”花外之意,大約是若是不下雨,馥環便要跟著回去了。
黛玉微微嘆了口氣。
王嬤嬤年紀大了,這次出來玩並未隨行,紫鵑又回了賈家,否則以她們二人愛操心的個性,不知道要就這事嘀咕多久呢。黛玉只記得前兩年,她還更小,有天夜裡睡不著,坐起來想看看月亮,卻聽見外屋紫鵑在和王嬤嬤說她的終身大事。那時才多大?也沒有堂叔這回事,大家都以為她是一直要住在外祖母家的,紫鵑對王嬤嬤說,還是要趁著老太太身子還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