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在回門之日見到寶玉時,他還一副人事不知的痴傻模樣,用一頂小轎抬了來薛家,連她也不認得了,當時後悔不迭,回門之禮也只得草草了事。如今進來安慰寶釵,卻見寶玉恢復了清明,總算安下心來。賈母等見到她時,亦露出羞赧之色,都道:“委屈了姨太太和寶丫頭,如今寶玉清醒了,等身子再養養好,讓他去給姨太太磕頭賠罪。”薛姨媽忙道:“都是一家子人,說這話可是生分了,我攏共就兩個兒女,寶丫頭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又想起薛蟠來,不免傷心。
賈母問道:“薛大爺還是沒訊息麼?”
薛姨媽道:“正是呢,蝌兒傳了信回來,說縣太爺雖鬆了口,但上頭卻還有知府大人壓著,說如今陛下命忠順王嚴查各地冤案錯案,若是被打的那戶人家不服,要再往上告,連縣太爺都沒有活路,故而不許蝌兒進去探望,說怕我們串供。”
賈母便道:“鳳丫頭怎麼不見?讓璉兒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夫人也奇道:“是了,前幾日她還在為寶玉延醫問藥,忙得不可開交,怎麼這兩天卻沒了人影了?莫不是前幾天累著了?她身子本來就不好,該好好調養才是。”
賈母知她有心找個藉口,把家務事交給寶釵打理,心裡頗不願意,然而寶釵過門這一個多月,確實辛苦,又深受委屈,如今當著薛姨媽的面,她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命人去尋鳳姐。鴛鴦道:“昨兒個平兒就來說過了,二奶奶身子抱恙,恐怕這兩天不能來老太太、太太這兒服侍了。因著寶玉用藥,老太太、太太要常去探望,她怕把病氣過給寶玉,自己在院子裡養著也就是了。”
賈母忙問:“鳳丫頭怎麼又病了?請過大夫沒有?”
鴛鴦道:“平兒沒說,我估摸著,恐怕還是那兩年的舊疾,不好開口的。”
眾人皆知鳳姐當年有“血崩”之症,這病確實不好對他人言說,只能自己養著,故而一嘆,賈母打發人去了趟鳳姐的院子,說是讓缺什麼藥只管開口,莫要耽誤了。幾個人又說了會子話,賈母留薛姨媽用了晚膳,才各自散去。
那鳳姐這幾日確實關在院中,卻不是因為病了,而是旺兒媳婦來說,旺兒失蹤了。
一日兩日的,猶可說他是去哪兒玩了,這都十天半個月了,還不回來,只能是出了
事了。若是別的下人,死了活的,鳳姐也懶得管,但旺兒是她心腹中的心腹,這麼多年這麼多事都是他們兩口子幫著做的,否則她也不必在賈璉開口阻止過的情況下,還硬把彩霞說給他們不成器的兒子了。她放出去的錢,利息收得高,風險也大,這麼多年來,都是因賈府有權有勢,別人不敢訛他們的才收得回來,如今王子騰、賈貴妃相繼離世,下頭的那些地頭蛇也知道他家不行了,不像從前那麼怕他們,錢收得越來越難了。此刻鳳姐也不免擔心,旺兒莫不是出了什麼意外,他死不死她也不甚在意,只是還有不少錢在外頭,要是收不回來,家裡賬上那麼一大筆錢可怎麼填補?她不得不早做打算,一面讓賈璉派人四處去搜尋,一面自己又想方設法的,東挪西湊,想法子填上一些。事已至此,賈璉也顧不得責備她四處放利了,況他自己這兩年也花了不少,只能夫妻一起想法子。他派人出去,先讓旺兒媳婦帶著,把放在外頭的錢能收的收回來,再努力找尋旺兒,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們夫妻這幾日盡忙這事了,又要瞞著家裡其他人,困難異常。但是幾番搜尋下來,卻是遍尋不著,有經驗的小廝問,會不會是被官府的人抓著了。鳳姐先是想問:“誰敢抓我們家的人?”又想起家裡如今的景況不如從前,一時也有些猶豫。
若是旺兒真被官府抓了過去,他們放利的事可就瞞不過了。二人在家裡忍不住互相抱怨,頻繁爭吵,待到氣頭上,賈璉連“休妻”的話都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