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心裡,自然是外孫女黛玉最配她的寶貝疙瘩的,只是黛玉如今有了族姬的名號,又是林家的女兒,這樁親事眼看著要不成,那麼退而求其次,湘雲也是她孃家的女孩兒,可憐可愛,出身侯府
,也比寶釵更配寶玉,便勸保齡侯夫人再等等,湘雲畢竟還小,多看看也來得及。
保齡侯夫人對自己家這位位高權重、頗有威嚴的姑老太太也一向敬重,只是嘆氣道:“老太君有所不知,我們家也就是外人看著風光,說是一門雙侯,如今入得越發得少了,老太太為了湘雲做活的事罵了我多少回,我何嘗不知她辛苦?不瞞你說,我自己同我的女兒難道做得少了?”她一邊給賈母看自己手上的繭子一邊說,“也只好趁著如今外頭看著我家還過得去,給兒女們把事情定下來,是拖不起了!”
這話倒是戳中了賈母,她不敢明著現在就幫湘雲和寶玉定親,也是為著這個。史家欠國庫的銀子,賈家難道不欠年初才修了大觀園,又是一筆多大的開支,還借了薛家不少呢。薛家自然是鉅富,黛玉也有林家幾代的積累可做嫁妝,但湘雲……寶玉將來不是家裡襲爵的那個,他又是富貴日子過慣了的人,做祖母的,可不得為他未來的日子做打算?就是將來她去了,把私房都留給寶玉,他又守得住嗎?何況就是再偏心,也不能一點也不想著賈璉、賈蘭等,都是自己的孫子、重孫,能真的全給寶玉?但要是湘雲也許了人,宮裡的娘娘又聽她母親的話,難道以後真讓寶玉娶薛家的女兒?畢竟是商賈家的女兒,寶玉若是將來考取了功名,有這個出身的妻子,在同僚裡要如何自處——何況寶釵還有個那樣的哥哥!寶釵自己是個好丫頭,可她那樣的哥哥,能惹出多少是非來!因此聽薛姨媽提起湘雲定親的事,她也裝作不知:“雲兒才多大,她家裡怎麼這般著急呢?我倒是想著,把這些孫兒留在身邊,多養兩年。”
王夫人含笑道:“是著急了些。不過,也是現在情況特殊嘛,保齡侯夫人自己的女兒比雲丫頭小不了一歲,姐姐不定下來,妹妹也不好說親。”
寶玉嘆氣道:“也不知道湘雲妹妹以後還能不能常來家裡玩了。”
黛玉聽她們說這些,倒也聽得出裡頭的一些機鋒,只是興致不大,看了眼西洋鍾,時候不早了,便惦記著林徵今天還能不能來接她。
也是想什麼什麼就來,她才數了一會兒沙漏,林之孝就匆匆忙忙地來報,說是林將軍來了。
林徵也才及冠沒兩年,如今人人都得稱他一聲少將軍,賈母一邊嘆著他家人才輩出,自己的兒子不爭氣,一邊趕忙要請他進來。
黛玉笑道:“我哥哥是外男,不宜見女眷,他來接我家去的,還是我直接去吧。”
賈母道:“都是自家親戚,何須生分?”百般不許,命林之孝去請。寶玉亦早聽說了這位少年英才,馮紫英說他“一臉兇相”,他便以為是那等可怖之輩,想著林妹妹何等鍾靈毓秀之人,怎會有那樣的哥哥,待今日一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林徵身量高挑,雖是尋常打扮,但走路帶風,眼神冰冷,一眼便知是刀尖上舔血的人——偏他生得這般英武,細看去,眉目卻還有林家人的清俊,便是他一向不喜那些在官場鑽營之輩,也得讚一句“林家大哥,果真是好相貌”。
黛玉已經像一隻快活的小鳥一樣倚在大哥身側了,賈母看了林徵,也只有喜歡的:“竟不知什麼樣的水土,養得出這樣出彩的人了。”
林徵勉強笑了笑,與賈母行了禮道:“老夫人的德高望重,某本不該失禮,只是家裡來了貴客,要見明珠族姬,某少不得要失禮於夫人了。”
他如今的地位,能被他稱作“貴客”的,還能有幾位?更何況搬出了黛玉的族姬身份,賈母聽了也心驚:“既你們家有客,我也不強留了,改日一定要來家裡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