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恥入宮,除了是因為想要謀一條生路,也是有想要接近紫宸殿的意思。
三皇子的權勢再大,聖上若要他死他也活不到第二天,歷朝歷代的宦官亂政、殘害忠良一事並不在少數,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
但是被投入那暗無天日的牢籠,他這輩子都不會有接近天子的機會。
一開始內侍監選拔他來錦樂宮的伺候時候,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然而當三皇子那邊傳來訊息,他知道這個貴妃是鄭玉磬、特別她還懷有身孕之時,他突然便生出一個更絕妙的主意。
聖上畢竟是久經動亂的君主,即便年邁昏庸、聽信讒言,恐怕也得再等個二三十年,他的身子未必能熬到那個時候,彼時聖上身邊伺候的人也未必是他。
同樣是斡旋在紫宸殿與蕭明稷之間,與其去賭那麼一個未來,倒不如扶持貴妃的皇子登位,即便他死了,只要貴妃的小皇子能登上那個位置,也不會叫蕭明稷有機會活下去。
天家骨肉之間的情誼太淡薄,貴妃也是個聰明的人,她不會意識不到蕭明稷對於皇位的威脅。
“有時候奴婢也在想,情根是罪孽之物,割了也便割了,”甯越勉強笑道:“只是天意弄人,兜兜轉轉,又來伺候了您,有時候想要盡心盡力伺候您,也只能用別的工夫”
“我不用……你不必這樣伺候我。”
鄭玉磬斜倚在靠枕上,她本來是因為腿上的抽疼而難受驚醒,但是如今卻睡意全無了,心中微含疑惑:“可是原本慕容伯父是襄助廢太子的,蕭明稷將你全家下獄,你怎麼肯為他做事?”
蕭明稷雖然不肯叫她求情,但是他身邊的人卻透露了不少訊息給她。
慕容氏與太子勾結,三殿下雖說是太子一黨,但也得秉公執法,聖上對於太子縱然容忍,然而觸及底線也該清理一些不知好歹,在皇帝年富力強之時就想要從龍之功的臣子。
慕容儼無論手上有沒有沾過骯髒的事情,那些他父親所搜刮來的民脂民膏,總是他享用過的,依照殿下對貪腐的深惡痛絕,便是直接殺了他家也沒什麼。
畢竟涉及朝政,鄭玉磬也不好多問,這些人搜刮的血汗累累,到了被清算的那一日,必然要加倍償還,慕容儼熬不過去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作為他從前的未婚妻,能做到這一點已經是仁至義盡。
她的情郎即便行事狠辣一些,也是為了朝局,為了民眾,叫父兄的江山更安穩一些,因此後面也不敢再求蕭明稷,怕他覺得她是個是非不分的女子。
但如今瞧著甯越這張臉,她卻對這句話產生了動搖。
他的所作所為當真如此大義凜然嗎,難道就沒有摻雜半點私心?
甯越見她怔怔,以為是不信自己所說,珍而重之地捧起她的手,引導她用指尖輕輕撫摸自己額頭的傷處,隔著精緻的偽裝觸碰他難以言說的傷痕:“東宮將慕容氏看作了棄子,任憑三殿下處置,奴婢若要謀求一條入宮的生路,自然得倚靠主事的欽差。”
旁人如果畏懼死罪而想淨身入宮當然沒有這麼容易,但他有這樣的想法,卻比做修建宅院的宮奴、又或是直接揚了骨灰更加叫蕭明稷痛快。
特別是他被派遣到錦樂宮這事,說沒有蕭明稷暗中的運作,恐怕是不成的。
他的心上人成為了天底下最尊貴之人的妃妾,懷著聖上的孩子,卻被肆意地玩弄和拋棄,而他的每一次靠近與示好,都叫鄭玉磬無比厭惡。
聖上在錦樂宮與貴妃親暱的每一刻,都在提醒這位近身服侍的掌事,他是個低賤的閹人,不像是聖上那般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也不能給予她作為女人的快樂。
這種臥薪嚐膽的煎熬有他一個人知道就夠了,若不是貴妃憔悴如斯,又瀕臨生產,他也不願意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