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越,我不是一個好妻子,也不是一個好母親,”她對元柏的作息心知肚明,聽見那一絲善意的安慰,斷斷續續道:“其實我早就該在第一天被溧陽騙去服侍上皇的時候就死了,而不是活到現在,任人宰割。”
“娘娘您這是說什麼呢,”甯越的聲音也微有哽咽,“您想想秦王,想想在江南的家人,您若是灰心喪氣,奴婢們該怎麼辦?”
“甯越,我有沒有同你說起過,我年少的時候每每讀起樂天的《太行路》,都會很傷心。”
鄭玉磬想起來懷著元柏的時候,她有些擔心這個孩子是男孩,擋了皇子們的路被人算計,又擔心這是一個女孩,又要遭受和她一樣的苦楚。
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不獨人間夫與妻,近代君臣亦如此。
不過是,朝承恩,暮賜死。
“我瞧人說,女子……哪怕是那等烈女,也該是抵死不從,清清白白,死得越慘烈越好,若是不幸白璧微瑕,就已經算不得一個烈了。”
她的手腕已經被鬆開了,可是還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一動不動,“我被關押在道觀裡,曾經也是想過死的,後來卻又太年輕,又有了元柏,想要活下去,如今倒是覺得錯了。”
因為那是皇帝,因為那是皇帝強迫了她,所以那不叫奸,叫幸,世間人對帝王總是有著雙重標準,而太過苛責她。
她第一次沒有竭力地反抗,存了苟且偷生的念頭,第二次、第三次再被旁人侮辱,大家便都以為這沒什麼了。
上皇年長她許多,便是不早一步去,她在後宮裡也會隨著容顏衰退而逐漸被淡忘,安安靜靜地同孩子住在一處,平靜度過自己的一生。
而甯越又時常對她灌輸那些原本只差一步的美夢,她若是一步登天便是太后,女子的權力之巔,多少皇后也熬不到的盡頭,皇帝以仁孝治理國家。
即便是蕭明稷,大抵也會礙於這層母子的關係,頂多是不搭理她,待遇不會比擬他的生母,可自己到底還是對皇帝有了天然的壓制。
不必再仰仗帝王的寵愛,不必與那些嬪妃虛偽客套,可以隨心所欲,過自己喜歡的日子,叫她對未來生出些盼頭,十年二十年之後,這種日子就可以得到了。
可是蕭明稷的無恥卻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太后又能如何,他照樣不會在乎,即便是她已經到了女子所能達到的最高位置,可是朝政與兵權被牢牢握在皇帝的手裡,她依舊是案板上的魚肉,依舊得忍受父子同靴的莫大恥辱。
她始終得不到最大的解脫。
“他們強胡父子,羞辱了我還不夠,還要叫元柏知道,沒有半分遮掩……”
鄭玉磬眼中含淚,斷斷續續道:“你去我的妝奩裡,那裡有一瓶原來我從岑建業那裡硬逼來的藥,再去把元柏叫來。”
她身心俱疲,是耗不過蕭明稷的,只怕將來還要走到他的前面。
人有盼頭就能活下去,沒有盼頭,就什麼都沒了,這樣的日子她過夠了。
夜裡蕭明稷叫她看著梳妝檯裡的自己與他,見她想要觸柱,眼明手快地捉住了她的頭髮,連發簪也丟到了地上,她就這麼披頭散髮,狼狽不堪地在自己的內殿度過了一整夜。
他最後一次退出去的時候冷冷瞧著她,沒有半分溫存,要她好好想一想她身邊人的性命。
——那是上皇曾經對待過她的招數,她那時厭惡透頂,心裡卻總有一絲希冀,仍然撐著一口氣活了下來。
現在這一招已經不管用了。
甯越意識到鄭玉磬要做些什麼,心中升起不妙的念頭,跪坐在她的榻前,本來想盡量柔和一些,卻仍舊帶了些慌亂:“玉磬,是不是方才他將你弄得太疼了?我現在馬上去尋消腫鎮定的藥膏,你不要說這樣的氣話,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