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遲大大一邊唸叨著,一邊拿起就放在桌上的紗布和藥膏,然後面不改色地拉高了輪椅上人的衣袍下襬。作為醫者,他看病人的身體時是不會有什麼感覺。
但瞳坐在輪椅上卻還是整個人都微僵了一下,不過這僵硬只持續了不到一秒,除他自己以外也就沒人發現了。
他的左邊眼睛在半年前就恢復成了正常的灰黑色,說是恢復其實也不太正確,是按著青年所教的辦法,自行封印住,但到需要的時候也可以自由解封。
“沒有感覺。”瞳聲音輕而緩慢地回答。或者說感覺太過微小,被他忽略了。
他其實清楚知道自己所患的病症是無法用敷藥的方法來醫治的,但他不想拒絕眼前青年為他所做的事情。
況且人有時候就是如此……即使明知道是沒有用的事情,總也還是忍不住抱以一線希望。
顧遲才剛把對方兩邊腿上的紗布各自拆了下來,清理乾淨了昨天敷的膏藥,這時聞言微頓住動作:“你這孩子……”
沒有感覺這麼任性的說法……
等等,沒有感覺?顧遲微怔了怔。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情……之前為什麼不說?”顧遲停下手上動作,原本眉眼微彎下的弧度被斂起,面色也變得凝重。
瞳抬了抬手,膚色蒼白但修長好看的手指落在青年微蹙起的眉上。直覺性地,他不喜歡眼前青年做出這個動作。
天氣很冷,他的手裸露在外也是冷的,冰涼的指尖只碰了一下青年的眉梢。很快就移開,完全沒讓對方有反應的機會。
“一個月前。”瞳表情平淡地回答,實際時間其實比這更早許多,但他覺得這還是不讓眼前人知道的好。
之前不說,或許就是因為他不想看見青年臉上有現在這樣的表情。而且他剛才其實也沒想要說……只那四個字,他不知道眼前青年會這樣敏銳。
“還是沒有用嗎……”
因濁氣所致的病症會使肢體潰爛,潰爛得深了,那部分肢體自然也就不能用了。那兩種藥物正是用以遏制這種情況,但現在看來……
“不是沒有用。”瞳幾乎是在青年話音剛落的一刻就淡聲否定了這個說法,但也遲遲說不出下文。
他不會安慰人。比起用言語安慰他人,他是更擅長用言語打擊……畢竟從心理上擊潰敵人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我本來該是在兩年前就失去行走能力,你多給了我兩年。”思考良久,瞳覺得自己還是隻能說出這種程度的安慰話語。
“那手呢,你的左手?”顧遲微沉下聲音追問道,他眼前人潰爛的肢體可不只有腿,左手、右肩……其他還有好幾處。
每次顧遲給瞳換藥的時候都感覺觸目驚心,但對方坐在那裡,像是對疼痛毫無感覺。灰黑眸中無絲毫波瀾,幽深沉靜,換藥時任他擺弄著連再低的悶哼一聲都不會發出。
“還能動。”和冷淡質感的聲音不符,瞳在說這話時唇角微揚起一絲淡薄笑意。然後像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語,他動了下左手,把它抬起來,貼放在青年的左邊臉頰上。
……還是很暖。
他們所生活著的地方是一處終歲苦寒的冰雪之地,有許多族民盡此一生也從未體會過溫暖是什麼感覺。
三年前神農壽誕裡他遇見一個人,那個人因發現他腿腳不便而說要揹他回家……靠在那人背上的時候,是他第一次真實感受到‘暖’這個字眼。
顧遲沉默了會。還能動,那等什麼時候就不能動了……
頰邊所感覺到的冷涼溫度也讓顧遲大大微蹙下眉,他拉下輪椅上的人貼放在他臉上的手,卻大腦短路地忘記能直接運用術法,而是用握了一會試圖以體溫捂熱。
瞳:“…………”微側過臉,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