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錄事參軍心裡起了懷疑,腳步慢了下來,邊走邊琢磨。
一頓細密的思考,錄事參軍越來越覺得事情不對,甚至隱隱感覺到,這臨安城要變天了。
丞相想要對付一個八品小嘍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費勁了?
要知道,現在正是丞相權勢如日中天的時候,中樞裡的岳飛、韓世忠、張浚、趙鼎、李光,說扳倒就扳倒。
沒扳倒的張俊,也快要跟秦檜穿一條褲子了。
中樞立剩下的人,範同、何鑄、万俟卨,都是秦檜自己的人,臨安知府俞俟也是他的人。可以說,除了軍方和諜報方面,秦檜已經隻手遮天。
隻手遮天,卻保不住幾個投靠自己的糧商?
這個橫空出世的李申之,竟然能跟秦檜鬥得有來有回,還不落下風……
“你們幾個留下,盯著茗香苑門口。”錄事參軍留下幾個心腹手下,吩咐道:“注意隱蔽,不要暴露自己,暗中觀察便可。”
且說錄事參軍藉著機會從茗香苑退了出來,頗有一股急流勇退,坐看狗斗的睿智。
王捕頭原以為錄事參軍會為難他一番,沒想到這麼痛快就讓了出來,也沒多想,當即下令對茗香苑開展地毯式的搜捕。
臨安府尹給的命令非常強硬,有反賊藏匿於茗香苑中,務必要捉拿歸案。
當然,這條命令不能明說,只能說是幫秦相公找貓。
也不知道為什麼,捉拿反賊的活兒給了他,沒有交給皇城司,也沒動用禁軍。不過這個小小的捕頭覺得這是自己進階的機會,必須牢牢抓住。
誰知搜捕工作剛剛展開,便碰到了一顆釘子,一顆碩大的釘子,一顆能打死人不用償命的硬釘子。
也合著該這個捕頭倒黴,非要自己挨門挨戶地搜查。
李申之原先還打算派幾個小廝輔助一下,給捕快們帶帶路,被果斷拒絕。
那王捕頭一腳踹開一間包廂,好死不死地趙士褭坦胸露腹,左擁右抱,引吭高歌,開懷暢飲,正在興頭上。
眯著眼睛朝外一瞧,見到只是幾個捕快,抄手拿起一個酒壺,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
“我們是臨安府……”王捕頭慌忙躲過,連聲說道。
“砰……”又是一個酒壺砸來,趙士褭喝道:“讓俞俟(臨安府尹)自己來!”
同樣的故事,發生在許許多多的包廂之中。
自古附郭的知縣不如狗,臨安府也大抵如此。
有道是: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也不知這捕頭作了幾輩子孽,在京城這個貴人多如狗的地盤上,當了個捕快。
名義上來講,臨安府中的事情都歸他們管,事實上他們誰也管不住。
在真正的權貴眼中,這些臨安府上下的大小官員,地位還不如自己家裡的僕役丫鬟,不過是一群臨安小區的保安而已。
倒不是小看了保安師傅們,而是這個活兒,誰幹誰憋屈,沒個好脾氣都能把自己給氣死。
茗香苑的大門口,王捕頭領著一眾捕快蹲在路邊,披頭散髮,衣衫襤褸。
此刻的王捕頭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我是誰?”
“我從哪裡來?”
“我要幹什麼來著?”
……
“咦?我是誰來著?”
……
聲勢浩大的尋貓行動,註定只是一場鬧劇。
搜遍了臨安城,找到了上百隻與畫像相似的貓,卻都不是秦檜孫女丟的那一隻。
到最後,這場“層層壓責任”“人人抓落實”的笑話,草草收場。
生長多年的小捕快們,早都洞悉了這樣的規律。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