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不認識少爺了。
那個他記憶中溫和,善良,還帶著一點天真和軟弱的少爺,已經變成了一個冷靜,強大,掌握著生殺大權的掌權者。
這帶給了陳柏松一種無法言喻的錯亂感覺。
他希望自己能保護少爺,可少爺並不需要他的保護。
林淵看著陳柏松,他也有些錯愕,陳柏松看起來更成熟了,如果說以前的他是一匹狼,如今他已經變成了一隻虎,他學會了沉著冷靜,不再像以前一樣總是亮出自己的獠牙和利爪。
“鬍子長了。”林淵衝陳柏松笑,“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陳柏松沉默了,他走到林淵身邊,看著這個比自己矮半個頭的男人。
他比他高,可在他面前,他卻永遠處於下位。
“進帳。”林淵走在前面,好像第一次來汝寧軍營的他才是熟悉這裡的主人。
陳柏松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同走進了帳內。
林淵坐上原本屬於陳柏松的位子,陳柏松的親兵給林淵端上茶水,親兵緊張又激動,他的雙腿都在發抖——上了那麼多次戰場,殺人的時候都不會腿抖,這會兒才抖個不停。
“汝寧的事,你做得很好。”林淵喝了一口茶,他不急著進城,也不急著去料理麻煩,“不用憂心。”
陳柏松薄唇緊抿,常年征戰,陳柏松如今像一把刀,見過血的刀。
他的臉看上去有些削瘦,讓他的五官異常分明,林淵都不得不承認,光憑外表來說,陳柏松長得比他英俊。
“是我沒做好。”陳柏松說著他在汝寧做的事,以及他最想不通的地方,“百姓更慌亂了。”
高郵易主,泰州易主,蘇州易主,百姓們似乎都接受良好,他們發自內心的期待林淵帶領他們過上更好的日子,可汝寧為何不同?汝寧的百姓為何不同?
陳柏松不明白。
林淵微笑著,像嚴厲又慈愛的父親一樣說:“你已經做得夠好了,這不怪你。”
陳柏松低下頭,他覺得羞恥。
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去管汝寧的事,可現實卻給了他一記耳光。
“這樣,我來管,你來看,等事情做完了,你再告訴我你學到了什麼。”林淵輕聲細語,“好不好?”
陳柏松猛然抬起頭,看著林淵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林淵:“慢慢來,總能學到東西的。”
陳柏松飲盡一杯茶,朝林淵行禮道:“謝少爺。”
汝寧城邊,農戶們正各自在家做飯,女人們從端出野菜湯和雜糧飯,一家人蹲在地上大口拋著飯菜,雜糧飯裡面並沒有米,糠是主角,他們吃完飯後坐在門檻上說話,談論著明天的天氣,秋收能有多少收穫。
“村長說地主老爺不收我們租子了。”女人的表情有些茫然,“現在五家一起用三個鋤頭一頭牛,這些也要還給老爺嗎?”
男人咳嗽了兩聲,他才三十歲,可看上去已經是接近五十的人了,他的面板粗糙泛黃,臉頰凹陷,眉頭緊皺,他朝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弓著腰說:“我明天去問問。”
女人的背上用破布條綁著一個孩子,孩子什麼也不知道,他才兩歲,不明白大人的憂愁,正在抓著母親的頭髮玩。
“他們說,南菩薩來了,地主老爺就不管我們了。”女人眼裡泛起了淚花,她問丈夫,“那個南菩薩真的不走了嗎?”
男人沉默的看著腳下的地。